李元阙很好,但还不够好。
如今他们的家国,否塞不通,暗奸当道。
李元阙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当断不断,当杀不杀。
那么,在李元阙放走他的时候,做好了会被反噬的准备吗?
是李元阙太过托大,根本不怕这些找上身的麻烦?
还是他对光渡太有信心?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都赤诚于近乎天真。
如一位真正的君子。
却也是一个弱点无数的活靶子。
君子无咎。
只是他还不懂得如何去保护自己,和他羽翼下庇护的追随者。
但有一点,李元阙所料不错。
光渡确实会投桃报李。
所以,他这就来教会他……
什么是为小人无义,什么叫做明入地中,什么又是狼心狗肺。
第11章
皇帝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滑下去。
光渡的腰带缠在他自己的手腕上。
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的地方。
缺失了腰带的束缚后,散开的衣襟里面是更凌乱的场面,露出的皮肤泛起大片的红,甚至让人怀疑了一瞬,这是不是被今夜大火烧红的伤。
而他袖口下手腕被勒出的压痕,严丝合缝地勒着血肉,缠绕在手腕上,留下难以忽视的痕迹。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光渡说:“是李元阙。”
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皇帝变色。
皇帝一字一顿,“……李元阙?”
他疾步上前,揽过了光渡的肩,把人放在了自己身侧,“怎么回事?”
皇帝虽已在发怒边缘,却依然惦记着光渡此时的模样。
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皮毛大氅,罩在了光渡的身上,遮住了他的狼狈,也中断了众人暗中打量的目光。
这件大氅挡住了大部分打探的视线,但凌乱垂落的发丝,及腰披散的长发,模糊了往日里坚硬冷淡的线条,让他看上去格外柔和。
他此时如此狼狈,风貌却依然如此出众。
就连旁观的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怪不得光渡大人能得皇帝另眼相看,前朝后宫无人能与之相比,着实风姿绝尘。
光渡目光不安,“陛下,李元阙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了我做过的那些事?”
“就算他知道了,也不用怕,孤会保护你。”皇帝手放在光渡肩头,轻声说,“只是……你可确定,那就是李元阙?”
听到这个问题,光渡重新抬头看向皇帝。
光渡定定望着皇帝,眼神中情绪复杂。
火光在他瞳孔中倒映出一片旺盛的红,又或者只是因为皇帝的疑心,他表现出了那么一点难过。
“三年前,虚统领将臣压在地牢时,曾给臣看过李元阙的画像,臣虽没见过李元阙,却一眼认得出来。”
光渡:“所以臣确定。”
皇帝点了点头,“既如此,封锁宫殿,搜索……逆贼。”
白兆睿听到这个命令后动作顿了一顿。
皇帝下的旨意,是“逆贼”,而不是“李元阙”。
稍一思索,白兆睿已然明白过来皇帝其中之意。
在抓到李元阙本人,两厢对证之前,自然不能明目张胆扣上将“进宫纵火的贼人”的罪名,扣在西夏王爷上。
若现场抓不到人,没有铁证,那皇帝就像是编制了一场拙劣的陷害,不仅落得他人口舌,还会引来贵族群臣的非议。
白兆睿领旨而去。
皇帝旁边的卓公公趁机劝谏道:“还请陛下返回太极宫,逆贼尚未肃清,陛下安危至关重要。”
皇帝点点头,顺手拔出白兆睿腰间的长剑,将光渡手上的腰带切断。
光渡的双手终于重获自由,他摩挲着自己手腕深深的勒痕,那处皮肤已经变得青紫。
而皇帝幽深的目光,再次落回光渡的脸上。
是他太过大意。
珍宝就应该好好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见。
将这样的宝贝大摇大摆放在外面,怎能不招来不怀好意的窥视?
更何况是……李元阙。
凭李元阙在宫中来去自如的身手,他若是想干净利落杀死一个落单的、不通武艺的光渡,实在不难。
可李元阙不杀,还偏偏把光渡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在想什么?
其心可诛!
“你刚刚近距离接触了硝石,生了红疹。”皇帝压下怒火,做出安排,“这里不安全,你现在就去太医院,包扎伤口。”
光渡低头道:“如果只是在硝石边待上一会的话,倒也没什么,臣在火器厂的时候,每天也是不停的喝药,已经习惯了。”
“那你跟着孤。”皇帝点了点头,视线移向单膝跪在旁边的侍卫。
这个侍卫,一直跟在光渡身边。
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卓公公察言观色,立刻替皇帝问道:“白侍卫,春华殿情况,你可知道什么?”
年轻侍卫的侧脸,倒是和刚刚离去的白兆睿将军有三份相似。
白侍卫道:“臣在春华殿找到了光渡大人,光渡大人被绑在树下,火势已经烧到树枝,于是臣就先将光渡大人救出。”
“只是臣不知春华殿中还埋了其它的火药,未能阻止第二次引爆,请陛下恕罪。”
这句话说得清清楚楚,意思不容错认。
如果不是这名侍卫带队闯入春华殿,又及时发现了被困住的光渡,将他救出,那么现在能来到皇帝面前的,不可能是活生生的光渡。
“赏。”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又道,“传太医来,光渡随孤同回……嗯?光渡,你怎么了?”
光渡突然弯下腰,掀开了用双手抿紧的皮毛大氅。
他原本的衣襟前侧,渗透出一片血迹。
皇帝骤然一惊,“怎么回事!”
夜色笼罩西夏宫殿,光渡这边又突然生此变故,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是以皇帝没能看见远处无光的宫路上,他信任倚重的另一个臣子,正在快速走来。
光渡手伸进去,从渗血的位置,掏出了一个裂开的瓷瓶。
碎裂的瓷片扎进胸口皮肤,连衣服都染上了血。
瓷瓶碎开了一个大口,里面黑色的药丸,在破碎的瓷片中若隐若现。
“刚刚……没有感觉。”光渡面色变得很难看,碎片在他的手指上拉出伤口,鲜血顺着指尖向下滴落。
光渡连说话都有点发抖,“陛下,我……”
皇帝见他几乎都要站不住,忙揽过光渡的肩膀,又亲手捂住了他的眼,“别看,孤知道你见不得血……”
话没说完,光渡猛然挣脱皇帝的手臂,头一偏,对着宫道旁侧的排水渠,“呕……”
皇帝:“……”
他看上去太难受了。
他的反应非常剧烈,呕吐到单薄的脊背一直在颤抖,连手上的碎瓷片和那枚压瘪的黑色药丸,都拿不住。
药丸和瓷片滚进道路边上的排水渠里。
虚陇的身影从远处靠近,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虚陇,来得正好。”皇帝快速吩咐道,“你给光渡的……那个药,重新炼一颗。”
“这份解药用料珍贵,并不易得,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但,最快也要半个月以上才能配出来。”
虚陇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差不多已经猜出了这里发生过什么。
虚陇干瘦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算算时日,光渡大人怕是要受几天的苦了。”
那一瞬间,皇帝似乎想说什么。
但皇帝脸上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不过片刻,复又消融。
最后开口,皇帝也只是强调着刚刚说过的话:“虚陇,必须十天内解决,十天后,我要看到成药。”
虚陇低下头:“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