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渡大人实在是高看我,又不是神仙妖怪不用吃饭,凡夫俗子肉体凡胎,总是要吃喝的,皇兄用断粮来对付我,我真没办法。
光渡漫不经心道:“虚陇死后,你不就是那个最厉害的了么?张四,难道你不是吗?”
粮筐上面压着一分粮,下面装着九分草,给马吃尚可,给人吃,还叫人日日奋勇杀敌,实在是有些为难。
他不得不主动追问:“王爷,可你到时候深入金国,我该听什么指令?或者……我该听谁的指令?”
有一步棋,极为冒险。
贵就贵吧,李元阙虽然被狠狠敲了一笔,但这都在接受范围内。
直到绢纸干干净净地烧成了灰,他才懒洋洋地唤道:“张四”。
[王爷亲启:
他信是这样回的,可是不出两日,李元阙的属下就传来了好消息。
“张四,陛下说,你是这一百影卫的副首领。”
粮食这种东西,总会在缺的时候有价无市。
张四不允许任何其他的影卫过度接近。
李元阙并不觉得这事情会这么简单。
他推开门,没给张四更多分说的可能,直接下了楼,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光渡厌恶的看了眼自己的脚。
这个李元阙,倒也算是很会因地制宜了。
但若沾上了光渡这个名字,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的事情,他都愿意再多转个脑筋。
光渡手里握着一百名影卫的调动权,若是这位党项贵族有里通外合的确凿证据,光渡便就地格杀,取而代之。
而其中一个属下,接到了之前一家粮商的准话。
张四毫不顾忌身份,任劳任怨地给光渡洗脚。
……那个念头只要划过心中,他日夜难寐,甚至有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直到光渡踢了他一脚,踢得水花四起,沾湿了张四的脸庞和衣摆。
水面波光粼粼,而水面之下的脚洁白精巧,他执在手中,半晌都不舍得放开。
但内容却让光渡啼笑皆非。
在皇帝眼里这是两重保险。
可是张四不以为意,看着已经空了的掌心,反而有些留恋不舍的意味。
粮草之事,光渡不相信李元阙会毫无准备,但他这样主动提起,反而能试一试光渡深浅。
皇帝之所以命令光渡来到此处,明面上是奉旨修筑水利,实则让光渡手携密旨在旁监看,保证这位贵族无有二心。
我已经验看过黑山司的库存,只待你拔营起军、深入金地后,从此运入你军中的粮草,就会变成草车。
李元阙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风险太大,可是他这一生中,总有不得不赌的时候。
如今这里是不挂名的宋氏产业,里面的老板伙计,都是一等一的得力之人。
他弯下腰,靠近张四,轻声问道:“你说,那个首领,比你还厉害吗?”
近来,张四抢了这些下人的活,光渡并未阻止,默认地放纵了他。
不知王爷可有应对这断粮之法?]
厨房火未熄,光渡为了避开在房中与张四相处,便借口自己饿了,特地去厨房要了碗面。
“是!”李懋大声应道,可是他等了一会,也没能等来王爷后面的指令。
之前这位粮商态度一直含含糊糊,最近被下属诚心的请求打动了,改变了过去的态度,还透露了确凿的消息,说他有一批前几年从宋国收来的粮。
张四没有犹豫,如实相告:“不止,离宫之前,我还看到影卫首领亲率三十精锐,守护在陛下身侧。”
现在或许不是最好的时候,但这两个月来,有一件事,时时刻刻在李元阙心头盘旋,留下了厚重阴影。
张四喉头滚动,“我们从未交过手,但想必此人不简单,虚陇统领活着时,曾经夸过他武艺高强,与虚统领在伯仲之间。”
……
“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屋外有人敲门,是客栈中的下人,“大人,热水来了。”
光渡。
信件上,李元阙的字迹苍劲潇洒。
李元阙在军营中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笑了:“这要价至少比当初收粮时,高了五、六倍不止吧?不过,继续接触,要多少都可以给他。”
光渡看完这封信,就将之举到火苗上烧了。
好大人,我知道你有办法,求你给我弄点粮,条件随你开。]
今日,光渡清点过刚到的军甲和药物后,回到自己暂居的驿客栈中,打开了李元阙送来的密报。
李元阙抽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李懋,“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了。”
下属的信报惊喜之情溢于纸面,而李元阙却从中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虽说入口的食物张四会帮他验过毒,但张四也不会知道这一整座客栈,其实早在一年多前就被宋雨霖全部买下了。
“陛下还说全派出来给我了。”光渡似乎有些不高兴,“他果然在骗我。”
“是。”
可皇帝信重的这第二重保险,前两日,刚给李元阙写了一封回信。
……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见光渡姿态舒适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张四亲自出去接了水,回来后将热水兑入木桶,单膝跪在他面前,替他除去鞋袜。
这种“独占”光渡的感觉,让张四感到格外的踏实和幸福。
光渡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维持住脸上的倦怠慵懒。
他写信管光渡要粮,果不其然被拒绝,还在信中被光渡嘲讽了一顿,可是转头却在临拔营出发前,收到了这样的好消息。
在一百个影卫的注视下,这份密报从客栈的厨房中进入,再一路畅通无阻的摆到光渡的客房中,听起来很难,但做起来尚可,毕竟影卫只有张四才全权负责他的身侧。
“李懋。”李元阙下定了决心,“你带走……这些兵,明早我会以你为先行军,将你支出军中,但当你离开众人视线后,就立刻夜间疾行回头,返回黑山左近,静待指令。”
偶尔,光渡也会这样叫他过去,和他闲闲聊天。
自从离开中兴府,张四有了许多和光渡独处的机会,虽然光渡白日里忙碌,可夜晚却总是在他的视线之内。
自从蒙古可汗的使者要求出兵后,李元阙的属下就已经在各地做着准备。
直到看到了信上,那位粮商承诺的粮草分量,李元阙才感到了惊讶,“居然囤了这么多?也真是有手段,明明宋国税赋不轻,这人却能搞来这么多的粮。”
光渡拿起炭笔。
[光渡大人,我军中已收到了你的霹雳雷火弹,关于你日前告知的草药与军衣之事,我已知晓,多谢。]
[王爷,我只管卖你霹雳雷火弹,粮草生意我不做。]
虽然据这位下属说,他为了取信这位粮商,已经辛苦运作了一个多月,直到近日才松了口,经历了种种不容易之事,一切都看上去合情合理。
不等张四回答,光渡已经自己穿上鞋袜,站了起来,“你记住,我只喜欢最厉害的人,也只用最好的刀,如果你不是,那就没意思了。”
可是出来煮面的人,并不是以往眼熟的厨师。
都啰耶压低了帽子,也压低了声音,“清水面?还是鸡蛋面?”
光渡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我没有要你过来。”
“可是我不能在中兴府傻傻等着你,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光渡大人。”都啰耶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吃了,“如果我不追过来,你是不是就会这样一直躲开我?永远也不见我?”
第55章
光渡从不曾限制过都啰耶的行动,但有些事情他们是心知肚明的。
比如说都啰耶这个“已死之人”,至少该保持低调,隐匿行踪,不要到处乱跑。
在中兴府的前两个月,都啰耶躲在商行里养伤,如今他身体好多了,心思也活络了许多。
在都啰耶参与了这次深夜闯宫的行动后,宋雨霖的人对他愈发放心,结果一下没看住,居然真的自己从中兴府跑了出来。
“都啰耶,我身边有一百影卫,个个是高手,有部分就在这座客栈里,还有许多人,我都不知道他们躲在什么地方,此时此刻,不知道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光渡语气很淡,声音不大,可是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都啰耶的耳内鼓膜上。
“等他们见到李元阙,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砍下他的首级,带回去给陛下——这是这一百影卫出来时,得到的唯一命令。”
光渡脸色平静,但都啰耶能感觉到,他此时情绪并不好。
他在因为自己擅自过来的事而着恼。
只是光渡连生气,都不像别人生气那样难看。
他眼睛格外亮,凛冽的目光传递着奇异的真诚和坦荡,都啰耶本来是过来兴师问罪的,结果此时却有了几分心虚。
“都啰耶,你真的以为,你不会被发现么?这些影卫并不是完全是皇帝的人,还有不少是虚陇死后皇帝收编进来的武者。”
光渡:“如果他们认出了你,再顺着你把我揪出来——我埋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深,因为这件事而暴露,你说我冤不冤?退一步说,我生死事小,只是现在没了我,你老大在前线,可就真的是少了一个强援了,到时候,这些后果,你想过吗?”
都啰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无措。
光渡手指有些发颤,被气的,他难得发了怒,手中的纸条都捏皱了,“李元阙!你想干什么?”
李元阙真的会留下这样大的疏漏吗?
房中再无第二人,光渡焦急地踱步,“李元阙行踪诡异,最早明日,最迟不过后日,蒙古的消息定会传至黑山,到时候,黑山的蒙古骑兵定会动手,李元阙到底有什么底气,或者说,他到底准备了什么后手?”
李元阙善用急行军,军中的粮草若是数量足够,就能支撑足日,那会给李元阙带来更多战术的可能。
可当他这样说出口时,都啰耶就愿意这样相信,事情定会如光渡所说那般发生。
李元阙在地图上的行进路线,已经偏至一个连光渡都没有想象过的方位。
名义是协防驻守,实则是用以震慑。
光渡眉头抽了一下,“下次不要偷听,不……我不会死,你且放心。”
他确认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