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任何一个有射箭基础的人来说,这都是个合适的事。
可唯独对盛恕而言,这才是一种挑战。
时隔多年,他依然忘不了在自己手中,生生脱靶而出的那一箭。
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相关的画面,盛恕不由自主攥紧拳头,背后冷汗淋漓。
聊天的心思也立刻烟消云散。
快递员看得出他的不悦,就没再多说,给他留了一个箭馆的名字也就离开了。
坐在硬板床上,盛恕眉头越锁越紧。
快递员说的话不像在骗他,以原身的德行,的确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那他现在被老板们避之不及,正常赚钱的方法就不适用了。
除非……
盛恕的目光不自觉往床边的大箱子上移了过去。
不行,说好了借着这次新生的机会,抛弃射箭和它带来的阴影的。
盛恕坚定地把目光移开,想着新的出路。
十分钟后。
一头黑发被揉得乱蓬蓬的少年拿起手机,在上面输入了快递员方才提到的地址,又随着上面的内容,查到了比赛相关的信息。
屋子里的网很差,加载许久网页才终于出现。
盛恕飞快地划到网页下方,看到了奖金。
奖金算不上多,第一名只有一千两百块钱,但勉勉强强,也够他解眼下的燃眉之急。
要不就试这么一次?他已经把老板们都得罪了,再找临时的工作很难,家里又不让回去,去试一试总好过在这被饿死。
盛恕抿了抿嘴,从床上下来,蹲在纸箱子前。
他找来裁纸刀划开箱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繁杂的包装。
直到一个线条简约流畅的深黑色弓把静静地躺在他面前,制式和他上辈子惯用的那把弓很像。
盛恕的呼吸不由得变得急促。
他咬了咬牙,迫使自己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检查了一遍其他的配件。
“弓把(riser)、弓片(limb)、瞄准器(sight)、平衡杆(stabilizer)……”
苍白而修长的手指在弓把和其他部件上流连着,黑发少年准确念出了箱子中每一个配件与护具的名称。
那都是久违了的名字。
去试试吧。
这个念头在盛恕脑海里越加清晰。
距离比赛的报名截止时间已经很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盛恕看了眼表,在紧迫的时间下不再有任何迟疑。
他背起弓包,扫了辆自行车,在烈日之下骑行。
盛恕意识到,或许是出于缘分,即使穿越到不同的时刻,他仍然要再一次站在那个曾经为之抛洒汗水的赛场之上了。
€€€€
燕城第二射箭馆。
三个工作人员聚在报名处,百无聊赖地看着表。
陆争打着哈欠:“就剩五分钟了,应该没人来报名了吧?”
“应该没了,”他旁边的人起了身,抱着胳膊往场馆里面看,“咱们赶紧收工看比赛去,今天这些选手我都看了,估计能有不少行家,也不知道最后奖金会花落谁家。”
陆争嗤笑一声:“能把弓玩到这种地步的,谁还是冲着那一千块钱来的?不过这场比赛我也挺期待的,听说还有咱们市队还是国家队的大神来凑热闹!”
“国家队他们真是来比赛?”
“想什么呢,好像是有谁和咱们箭馆老板关系不错,这不,今天休假,顺便来看看,还能捧个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他们身边一直没有发言的同伴惊呼一声。
“哎,那边又来了一位呢!”
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陆争看见一个瘦削的黑发少年。
他背上背着一个与身型极不相符的巨大弓包,黑发已经湿透了,白色的T恤也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但似乎毫无所觉。
少年锁了车,没来得及把气喘匀,就转身朝箭馆走来。
“卧槽,”陆争忍不住爆粗,“他这是骑了多远才过来的啊。”
然后反应过来:“都累成这样了,他不能是来报名比赛的吧。”
“我也觉得……”
另外一人话音未落,盛恕就走到他们身前,朝他们礼貌地笑了一下。
“我应该没来晚,还可以报名吧?”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
陆争率先反应过来,从桌上拿出一张报名表交给盛恕:“可以,填完把底页留给我们,拿着报名表进去就行,可以开始准备了。每轮比赛总共射十支箭,环数高的人晋级下一轮。”
这不是正规射箭比赛的规则,倒是很好上手,确实是适合新手来试一试的。
盛恕接过他递来的笔,伏案填写信息。不同于凌厉又有攻击性的长相,他的一笔字意外的风流潇洒,带着几分倜傥的意味。
陆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年纪不大,却背着顶级品牌Icarus的弓包,身上穿的也都是一应名牌,应该是哪家过来玩票的小少爷吧。
再看到“盛恕”两个如雷贯耳的大字,心下更是了然。
盛家小少爷盛恕这几年在名流之中可谓是声名鹊起,他不久前刚听一位和豪门有点关系的射箭发烧友说过。盛恕脾气孤僻古怪,明明自身能力平平,但好像对自己的水平毫无AC数。
各项运动、各类竞赛他都参加了个遍€€€€据说是为了追人€€€€但从没弄出一点名堂,都灰溜溜地不了了之了,反而是花重金买的一系列器械从此被放在盛家老宅里落灰。
这次来射箭,大约也是他心血来潮的一次尝试而已,用不了两天,就又不了了之了。
陆争无聊地瞥了瞥嘴,又扫了一眼盛恕填的年龄和比赛经验,懒洋洋开口。
“17岁啊,之前没有比赛经验,我觉得报名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盛恕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今天来的高手不少,”陆争说,“你一上来就跟他们比,心态可能会崩。”
旁边的人瞪了陆争一眼。
他说的是实话没错。盛恕没有比赛经验,背后背的弓包连价签都没拆,看样子也是弓刚到手没多久,能不能把箭射到靶子上都是两说,这么直接来参加比赛,确实容易受到打击,丧失兴趣。
但是哪有像陆争这么直接坏人心情的。
况且面前的小孩看上去也不是个好惹的,何必给自己找事。
陆争却毫无自觉:“怎么了?我就是怕他心态崩了,以后不射箭了,好好一个Icarus的弓把就得一直落灰,我还挺心疼的。”
盛恕:?
他是对弓箭有心理阴影没错,但让弓把落灰这种话叫别人说出来讽刺,他怎么就这么不舒服呢?
“唰啦”一声,盛恕扯开复写纸,把复页递到陆争手里。
“每天考虑的这么多,难怪年纪轻轻,发际线就这么靠后了,”他笑着,墨色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不过我自己的弓,还不需要别人来替我操心。”
同伴在两人之间试图阻止争端,陆争抬手摸了一下发际线,“嘁”了一声,“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连弓能不能拉开都两说,水平差还不让人说了?”
盛恕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对面这个黄毛说的是什么话。
他从十一岁开始学射箭,大大小小的比赛都参加过,算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弓手,自然也受过各种非议。可“水平差”这个字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印象里最后一次听,是第一次参加世界杯赛那年,他年纪小,还没彻底发育起来,人显得有点瘦。有个别国的选手上前嘲讽,说盛恕长得豆芽菜似的,箭能不能上靶都不一定呢。
时隔多年再回想往事,盛恕对那人的记忆并不深了。反正那年世界杯赛击败两位一流选手荣膺第一的人是他。从那以后,没人再敢因为年纪或是别的而敢看轻他。
没成想今天还能在这里听见别人这么说他,很好笑,但盛恕对此非常不爽。
他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的,能赢最好,赢不了也无所谓。反正这是个箭馆,把弓转卖给哪个行家,自己也能挣到一笔钱。
只是现在,盛恕完全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不就是一场业余的射箭比赛吗?他非拿到第一不可!
“我水平怎么样,您又知道了?”盛恕轻嗤一声,他刻意用了敬语,眉眼间的讽刺却毫无掩饰,“只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您真是好大的本事。”
陆争还想反驳,被同伴拦了回去,只能在盛恕拿着入场的牌号走后,不屑地说:“狂成这样,看他等会能拿到第几。”
他声音不小,根本没避讳前方还没走远的盛恕。
其它工作人员心说一声不好。
果然,就在要走进场地时,黑发少年突然转过身来,冲着陆争勾起嘴角。
与之前故作温柔时不同,这一次他的笑容明亮又锋利,像是把反射着寒光的利剑,让人看了就不由得心悸,只能暂避他的锋芒。
盛恕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开口。
“无论这场比赛有谁,第一,都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盛盛,燕京当地一位非常口是心非的射箭选手
第3章 十环
箭馆里冷气很足,盛恕骑车出了一身的汗,这一下才觉得被汗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有点难受。
他没费功夫顾及,目光直直扫过箭馆。
现在箭馆里的人算不上少,除了来比赛的选手之外,还有不少来凑热闹的观众。
盛恕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一个空出来的地方,蹲下身拼装他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