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轮,最终以秦羽迟二十九环,盛恕三十环收尾,双方环数的高得吓人。在原有的基础上,盛恕再得两分。
这也就意味着他和秦羽迟平分了,接下来的第五局,将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第五局后两人依旧平分,就只能各射一支箭,根据离靶心的位置来判断胜负。
本来没人能想到盛恕能在秦羽迟手下坚持这么久,但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最后一箭定胜负的局面,或许也不是天方夜谭了。
观众席上,陆争终于感觉跳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了回去,长舒一口气。
“多亏了小盛心态好,换别人,光是那么大的压力就不行了吧。”
他话音刚落,不少观众又讨论起来,目光纷纷看向盛恕和陆争对面的看台。
陆争好奇地看了眼盛恕,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弓放下了,对着一侧看台上看似很快乐地挥手。
他左手还带着防止撒放后让弓落地的白色护弓绳,长长的绳子随着动作,以剧烈的幅度晃动着。
顺着盛恕的目光,陆争看见看台最后面,在学校射箭队之上,还坐着一个穿着休闲服装的青年。他的着装很随便,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贵气,拿望远镜仔细看,还能察觉他和盛恕的五官有几分相似。
那应该是盛恕的大哥?
陆争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
不是说盛家兄弟的关系不怎么样吗?盛忠还会特意来看比赛?
盛忠坐在看台最上方,特意戴了副眼镜。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是他的事情并不少,本来应该在办公室里度过一天。
但得知了盛恕今天就有比赛,他还是把工作都推到了下午,跑过来看。
坐在看台上的时候,他有一瞬后悔€€€€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不工作来看人射箭!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弟弟是以何种沉稳的方式拉开弓时,盛忠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了。
第四轮开始前,裁判上前拔箭。
而是场上的黑发少年忽然转过身,朝向学校众人所在的地方,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
他动作做得很清楚,配上脸上毫不遮掩的表情,他们大致能猜到他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想看我输?等下辈子吧!”
在众人的目光中,盛恕伸出右手,大大方方地朝众人比了个心。
离得近些的,还能看到黑发少年嘴角一丝得意的笑。
挑衅!明晃晃的挑衅!
射箭队众人气得牙根痒痒,但偏偏也不能对这个动作挑出刺儿来,只能期盼着最后一轮,秦队把对面这个家伙打得落花流水。
虽然进展可能并不会想他们开始想象的那么顺利了。
陆争和老板把一切尽收眼底。
末了,老板笑眯眯地说:“你看,那小子状态好着呢,哪儿需要人担心啊。”
第五局比赛很快开始,私人教练嘱咐秦羽迟之后,银发少年就再次上场。
不知是教练说了什么,还是他和盛恕的状态互相影响,两人这一局的发挥都极其出色。
观众看着一箭又一箭正中九环与十环,都跟着心绪浮动,不住地为两人喝彩,同时也意识到,第五局两人也平局了。
环数相同,双方各加一分,同时达到五分后,决胜的方式就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两位选手各射一支箭,谁离靶心更近,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射箭比赛中,无论因为什么缘由,都不会有重射一箭的事情出现。
也就是说,无论结果如何,这都会是两人在本场比赛中射出的最后一箭。
“都是最后了,他们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紧张。”
“毕竟那是秦羽迟嘛,你看盛恕都没什么反应,不过也不笑了。”
“他射箭的时候不是一直不笑吗?安啦,就他那心理素质,这会儿能有别的反应才奇怪呢!”
这时,发令长已经给出了最后一局开始的信号。
秦羽迟持着弓走上前去,步伐稳健如初。
看台上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却突然感到手边一凉。
陆争一低头,看见手背上一滴小小的水滴。
在同一时间,不少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那场酝酿了太长时间的雨,终于在这将要决胜的时刻,纷然而下。
伴随着雨点的,还有乍起的风。
“突然开始刮风下雨了,”陆争旁边的观众第一次现场遇到这样的情况,面露难色,“这样最后还怎么比啊?会不会都被影响得成绩不好啊。”
“这倒是不会,这架势看着挺大的,不过风也不猛,雨也不大的,”陆争回答了他的疑问。
“这点微风细雨,对箭的影响并不算大,如果真的有发挥失常的情况……”箭馆老板沉吟一声,补充道,“只能说,是射手自己被风雨影响到了。”
那个观众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就是一个心态的问题了。”
老板点点头,“射艺,是仁之道,本来就该如此。”
陆争刚想称是,忽然欲言又止。
秦羽迟身经百战,应当不会被目前的突发情况所影响。
可是盛恕毕竟才刚刚学箭一个来月,他又该怎么调整心态?
与陆争一样,其它观众也都为盛恕揪心起来。
谁也不希望这场如此激烈的比赛最终竟然是以这么出乎意料的方式分出胜负。
就连陈慕钦都不由得拧起眉头。
只有当雨落下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在场上和秦羽迟打得有来有回的少年,其实学箭刚刚一个月。
而就在不久之前,还是所有人口中“干什么什么都不行”的一个超级笑料。
这样一场比赛,胜负本该是板上钉钉的,只不过盛恕给了他们太多惊喜,才造成了如此结局。
那么最后一刻,他能不能再一次让全场的人都为他沸腾?
盛恕凤目微敛,脸上没有笑意。
上辈子身体还健康的时候,就有喜欢盛恕的观众玩笑似的说过,他平时笑得太多,有时候看起来笑得有点假。反而是场上那个不€€言笑,目光锐利的人,才更像是真正的盛恕。
到了这辈子,这个问题似乎还没有解决。
穿书前十年病痛,亲生父母却一次没有到场,穿书后一上来就穷困潦倒。
经历种种,盛恕从来都没在人前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来。
他觉得有些话太矫情,只要一说出口,原本一分可悲的事情就变成了十分可悲,实在没什么意思,所以他打小就习惯以笑示人,别人开心,他自己也体面。
要是遇到不体面的人想来欺负他,他就主动动手帮人体面。也是因为总在打架,学校找了家长很多次。直到十岁那年盛恕一时兴起,拿起了奶奶留下的一把竞技反曲弓。
握住弓、拉开弓弦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完整且圆满,在一瞬间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盛恕握紧自己的弓。
这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放开。
少年黑色的发丝被雨水打湿,水珠顺着他的面庞滑下来,又没入到衣襟里。
前面秦羽迟已经完成了堪称完美的一箭,再一次将盛恕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盛恕深吸一口气,握着自己的弓走到起射线前站定。
忽然之间又有种想笑的冲动。
这一箭看着严酷,容不得一丝差池。
可是射箭比赛里面的哪一箭,又是不需要射手倾尽全部心思,拼尽一切去做好呢!
他先前能射中靶心,那么现在自然也可以。
他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候场区,教练正与秦羽迟说着鼓励的话,相信他可以凭借这一箭获得不俗的成绩。
但面前的银发少年却止不住地将目光移向盛恕。
他看着盛恕那个并不起眼,但是挑不出一点错处的站姿。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两腿笔直,既没有弯曲,也不会完全死锁。他的腰、肩、颈都维持着极其合适的角度,推着弓的左手的姿势,是最难完成、也最为优秀的那一个。
而这一切需要千百次锤炼的动作对于盛恕来说,似乎不费丝毫力气,轻易就能达到。
可秦羽迟当年光是练好这一个站姿所用的时间,就已经长得让他回忆不起来了。
他忽然嗓子有点干涩,头一次打断了教练的话。
“教练,这一次,我好像要输了。”
教练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教了秦羽迟很久,却从未从这位天之骄子的嘴里听过这么笃定自己会输的话。
黑发少年的姿势确实很好,一看就是下了狠功夫练的,可秦羽迟也并不会差。
“怎么能这么说?”他问。
“……直觉。”秦羽迟轻声说。
他当然不喜欢输,几乎也没输过。
可是这一次,这种罕见的直觉却让他兴奋起来€€€€不是为了这一场比赛,而是为了以后。
秦羽迟话音落下。
他看着盛恕拉开弓,弓弦贴着他的脸颊和嘴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
他看着盛恕从瞄准后的一系列动作到最终的撒放,用时大约为两点五秒。根据以往数据,用这么长时间进行瞄准的射手,更容易射出最好的箭。
他看着箭矢飞了出去,而盛恕那样完美的动作还继续保持了一瞬。
€€€€带着红色尾羽的箭直中靶心。
80半环的靶纸,最外围的直径为四十厘米,十环的直径有八厘米,内十环的直径则只有四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