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场下,他才更觉得看射箭比赛是一件令人煎熬的事情。
他迫切地想看到双方的表现,甚至觉得射箭的短短20秒都长了起来。而且他确定,自己想看到的不止是比赛,更是为了那个结果。
€€€€关京华获胜、他们燕京市队获胜。
盛恕做了几个深呼吸,放平心态,仔细去观摩施杨射箭时的动作。
同出淮林省队,他和沈雁回的动作有很多相似之处。盛恕一边看着,一边在脑海中模拟着自己等一会在场上的情况,越发冷静下来。
直到最终分出胜负。
赢得人是关京华。
盛恕蓦地松了口气。
他很久没有这种为另一个人的表现而感到紧张的时刻了,上辈子在省队、国家队的时候当然会有,但那些记忆已经太过久远。
这辈子自从穿过来,基本都是在致力于打败对手,没有功夫去想其它的事情。但是此刻,当他坐在场下,属于一个集体的荣誉感自他心头升起。
市队多了一枚铜牌了,盛恕想。
即使那枚奖牌与他没有干系,但他依然与有荣焉。
关京华从场上下来,和市队的教练员、其它队员一一拥抱,最后和盛恕也抱了一下。
“看你的了,”他眉梢眼角都是压不下去的笑意,拍了拍盛恕的肩膀,“去给我们拿个金牌回来吧。”
他笑起来,神情比自己上场前还要有信心。
盛恕注意到,他的用词不是“我”,而是“我们”。
他愣了一下,应了一声:“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有的就不止是男子个人赛的铜牌了。
还将有一枚崭新的金牌。
他拿着弓,走向个人赛最后的赛场。
盛恕站在裁判身侧,和沈雁回打了个招呼,这也是他第一次接触这名老将。
今天的几场比赛下来,他的精气神依然不错,但是站姿已经不如开始时那么硬朗了。
沈雁回膝盖和腰都有旧伤,久站会很不舒服,他在开始的前两场排名赛中表现不佳也是因此。
而现在,在经历了比赛紧张的日程和今早两场鏖战的他,也已经不在最佳状态了。
沈雁回如今最大的依仗,是丰富的大赛经历,但盛恕虽然明面上没打过什么打比赛,上辈子也是在亚运会、世青赛和世界杯上都崭露头角的人。
论大赛经验,可能是这里仅次于沈雁回的人了。
更何况,他和关京华打出了手感,现在正处于状态最好的一段时期之间。
双方都已就位,决赛正式开始。
老牌运动员对上新晋黑马,这是个很戏剧性的话题,下面的媒体都在时刻关注着。
但盛恕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所预料的紧张,他现在的模样比之前在场下看比赛时可能还要轻松一点。
与其说是轻松,不如说更从容。
无论对方怎样,他都守着一套固有的节奏,不急一分,也不慢一点。
他有时候不像个运动员,而是位钢琴家,随着每一个到位的手型,音符自琴键上流泻而出。
而盛恕用弓和箭,在靶纸上谱写出他的旋律。
看着他射箭,就像是一种享受。
谁都得承认这一点。
沈雁回打得很认真,也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水平。
只是最终还是没能比得过正处在巅峰的盛恕。
终结比赛的最后一箭,是盛恕射出去的。
沈雁回站的地方离他不远,很清楚地看见身旁的少年以一种规范而漂亮地姿势把箭射了出去。
他站在场上,那么年轻,那么自信,眼神专注得好像面前只有那个靶子,射箭就是他的全世界一样。
这一箭有着191千米的时速,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上了靶。
通报声音很快响起,这是一发九环。
这样一来,盛恕的总成绩就已经超越了他,获得了本场的冠军。
因为最后的胜负,场外静了一阵。
但在场上时,沈雁回已经向最终的胜利者开始致意。
他听着耳边的呼声响起,决赛的胜负终于宣判。
教练到场上来给了盛恕一个拥抱,燕京市队的队员们凑在一起,把盛恕团团围住。
花团锦簇之中,沈雁回看见了少年嘴角上翘的弧度。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淮林省的教练也走上前,揽过他的肩膀。
教练大他五岁,自己也曾管他叫过师兄,只是对方先退下来当了教练,而自己仍在场上。
“这群小辈啊……”教练感叹一声,充满了怀念,绝口不提比赛的事情,“咱们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吧。”
沈雁回称赞了一声:“年轻的小伙子们真厉害啊,我可是真的比不过了。”
他看着盛恕那个意气风发的侧影,不自觉地笑起来。
“现在的时代,是他们的啦。”
第28章 【双更】第一枚金牌
“赢了!!”燕京市队的队员们冲上来, 把盛恕围在一起,一个接一个地抱着他。
如果不是在郑君的威慑之下,他们大概率还会把盛恕抛起来。
“盛恕这也太牛了!金牌啊!”
“而且我们赢得可是淮林省队,今年夺金的热门队伍!”
“关哥不是也拿到了铜牌吗?奖牌大丰收!”
即使上场的不是自己, 他们也由衷地为两个同队的选手感到开心。
这些日子以来, 他们是看见了关京华和盛恕是以怎样的强度在练习的, 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这种练习本身像是在身体的承受能力边缘来回试探。
幸好他们还很健康,而且也赢了。
燕京队几位教练聚在一起,脸上也喜悦难掩。
这次奥项锦标赛队里的几个强手不在,以他们队里这种青黄不接的状况,他们其实也没想过能有这么好的成绩。
但是比成绩更重要的,是看到关京华的心理阴影越来越淡,是发掘了盛恕身上的更多潜力。
单这两点,就已经很赚了。
其余教练看向他们的目光既有羡慕也有佩服,郑君负手站着,很是开心,但仍然冷静地记着这场大赛中看到过的问题。
“回去之后, 还是要让关京华多见见心理咨询师, 把状态稳固一下。”
“还有盛恕, 也安排他和咨询师见一面, 我老感觉他心理有点问题。”他说着, 眉头微微皱起,看向几个队员的方向。
一群十几岁的小伙子们站在一起, 笑得没心没肺的。
而离他们不远处,淮林省的人则显得没那么快乐了。
在燕京市队收获一金一铜的时候,他们身为热门夺冠队伍却只收获了一枚银牌,而没有拿到本来一直认为是囊中之物的东西。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
但是谁也没有说什么。
因为最后在场上的, 都不是他们。
这种时候,最难受的一定还是施杨和沈雁回。
都进了四强、打进了决赛,最后却……
“好啦,打起精神来,”沈雁回走过来,轻轻拍了一下一位队员的头。
他找地方坐了下来,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神色中的疲惫已经掩盖不住了,但是语气依然温柔。
“金牌银牌,这些都是我们竭尽全力去争的东西,可要是脑子里只想着成绩,而忘记射箭的初衷,就得不偿失了。”
“一场胜负只是告诉你们,还不够强,仍有需要磨炼的地方,除此之外,它代表不了什么。”沈雁回说着,朝大家轻笑。
省队里的大部分队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以他的年龄来看,要是在古代,都能给人当爹了。也是因此,他对着他们从来都语气温和,但双方之间的关系又比与教练之间的更亲近一些。
说起来,大概更像忘年交。
在他这一席话之下,淮林省的队员们的状态缓缓恢复着。
“未来还长着呢,”教练也拍了拍手,“下午还有团体赛,既然咱们在单人比赛吃了亏,那团体赛就更要努力,把他们给赢回来!”
淮林省队的众人声势浩大,原本因为决赛输了而有点低落的士气又涨了回来。
教练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施杨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天生长着一副黑眼圈,怎么看都显得凶,现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更是如此。
在众人前后脚离去时,施杨还站在沈雁回边上,没有离开。
“怎么了?”沈雁回抬头看他,温声道。
“没什么。”施杨说,声音却有点闷。
他一直是个心思有点深的人,沈雁回也不着急,满满地等着。
过来一会儿,施杨才终于开口问道:“沈哥,你快退役了吧。”
沈雁回:……能别往人心上戳刀子吗?
“快了,”他想了想说,随即又安慰道,“我年纪大了,现在的状态下滑得也越来越厉害了。总得把位置给你们让出来。再说了,我待在赛场上的时间,已经比太多人都要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