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煦这样想,却一直没机会说。
从十一月中旬开始,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各大赛事在明年就接踵而至了,这种关键关头,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那话硬生生被压在心底,而盛恕也一直小心翼翼避开季明煦。两人在赛场上还会很频繁地碰见,但是仅限于比赛,明眼人都能看出氛围的不对。
“所以,盛仔和明煦哥闹别捏了?”谭岳悄悄问关京华,最后得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拳头。
“练箭去,少八卦,人家的事,你不要瞎掺和。”
谭岳:……
那到底是谁每天忧心忡忡地叨叨盛恕和季明煦的事的。
答案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不过氛围不对是一码,训练状态是另一码事。
谭岳发现自从这两个人开始有点隐隐约约的别扭以后,状态比原来更上一层楼,尤其是他们之间对抗训练的时候,每一环都咬得死紧,几乎是发了狠一样在打训练比赛。
到他们这个阶段,进步很难有所谓“一日千里”,但这两个人的进境也已经够快了。
只是他们队内还来不及惊叹太多。
因为听说西方,目前季明煦最大的敌人,和世青赛那位非常淡薄的天才最近也有了新的动向。
他们比原来强得还要多。
一个在最近的两场大赛中都输给了季明煦,憋着一口气一雪前耻呢,而另一个则要卫冕,取得自己青年组的最后一次冠军。
外界压力只会增,而远远不会减。
内外的压力之下,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地快,转眼甚至过了新年,然后又过了春节。
春节期间运动员没假,盛恕甚至人都不在燕京,而飞去了省外训练。季明煦同样不在,两人之间隔了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从前是个麻烦事,如今却叫盛恕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
盛恕在这种事情上不含糊,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他不认为自己和季明煦是可以互送玫瑰的那种关系,虽然他们已认识很多年,并且他一直很喜欢季明煦。
但是对方的感情太强烈,而他或许只是出于多年情谊。
双方根本就不对等,这对季明煦太不公平。他明明值得一个更好的、更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
季明煦好像接受了,他们把全部精力挪到比赛上,好像只留着队友和竞争对手的关系,但又有哪里好像并非如此。
盛恕已经搞不懂了。
他收敛心思,在把训练复盘了一遍后,又大手一挥下单了不少东西,有一部分给了箭馆老板和陆争,以及他的几个朋友,剩下的全都一股脑儿给了盛家。
平常他不能经常回去,已经是没有办法了,这次春节又不能陪着家人,实在是更叫他忧心。
人既然不在,只能想想方法多买些东西,代替他陪一下子了。
毕竟就连大年夜当天,他们还有自主训练。
盛恕这天难得拉了个晚儿,和盛家二老视频着一起跨了年。
等几人聊完后,盛忠忽然又来微信问他:“你这小子,最近也给家里买了太多东西了,没在外面借钱吧!”
盛恕:……没。
盛忠却不满于此:“就你这点死工资,本来就买不起什么,给爸妈寄回来的还全是最好的,早就该花光了吧。“
“还好,”盛恕据理力争,“我之前拿了全国冠军,有奖金的。”
“而且他们本来就该用最好的,也没什么不对。”
盛忠轻哂一声:“你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射箭冷门,关注度低,本来就在运动里算穷的了。你现在又没去过国际比赛,奖金就是有,又能有多少?”
“这份心意,我们必然领了,但是不用买这些东西,只要说两句好听的,爸妈就能非常开心了。”他想了想,问:“你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到了最需要嘴皮子的时候,反而变哑巴了。”
盛恕没明白他的意思,“啊”了一声。
“爱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啊,”盛忠恨铁不成钢,“这么简单一个字,说出来大家都能开心,我们不就是和自己爱的人这么相处的吗?”
盛恕这次愣了愣。
他好像一直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养他长大的爷爷奶奶刚柔并济,有他们的存在,即使他的童年里缺失了父母,回想起那段时间,也依然是快乐更多,而且现在还能支持着他前进,给他启示。
他们是盛恕最亲近的人,除了和他们短暂地相处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盛恕再没有什么家人可言。
或许是老人表达感情的方法太含蓄,又或许盛恕那时太小不懂,等他长大后,从人堆里练就了一副和谁都能好好相处的本领,只是和越亲近的人相处,他就越拿不准主意。
今天盛忠告诉他:“你要把爱说出来,直白一点,这不丢人的。”
于是盛恕问:“那究竟什么才能算是呢?”
“陪伴和等待,耐心和宽仁,”盛忠说,“我们都想看着所爱的人如愿以偿,越来越好,想给他们最好的,却不奢求什么回报,这份情感也没有什么理由。”
“这样没有道理的,就是爱了。”
盛恕举一反三,一点即通。
像是他和爷爷奶奶,像是他渐渐习惯的和盛家人的相处。
盛恕认真点了点头,当即调整了自己的沟通策略,决心以后一定要表达的更直白一点好。
但他突然明白,这描述也像是……
盛恕觉得一个晴天霹雳恍然在头顶炸开。
第56章 师兄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外面的烟花炸开, 声音混在一起,此起彼伏,叫人短暂地失去听觉。
盛恕费力地从烟花和鞭炮的声音中找回自己的心跳。
盛忠没和他再聊多久, 就被叫回去包饺子了, 盛家依然保留着发迹之前的传统, 跨年的时候必定要吃饺子, 如果不是盛恕不在, 他也必然得去包上几个。
“看你还在集训, 这次就饶过你了, ”盛忠说,“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就赶紧回家来,爸妈都说要把这顿饺子给你补上。大年夜的, 不吃饺子,成何体统?”
“我晚饭吃过了……”盛恕非常无力地反驳,很快就被他哥打了回来。
“那怎么能算?味道肯定也没有家里的好!”
他还有心再说, 但父母的声音已然响起, 招呼盛忠去厨房干活,叫他别成天找弟弟的不是。
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大少爷一下子就蔫了,快步往厨房走去:“来了, 这就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挂断视频,不经意间录进了父母的声音。
“小恕没回来,遗憾归遗憾,其实也没什么的。虽然身在异地,但心是在一起的。我们都看着同一轮月亮。”
盛恕闻言拉开窗帘,一片银辉从窗外洒进来, 铺在地板上, 清冷好看。
他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高高悬着,现在还是初一,只有很细很瘦的一弯月牙。但在同时绽开的千万烟花映衬之下,天穹依然明亮。
相隔在千里之外的他们,看到的其实该是一样的景象吧。
视频终于挂断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但这毕竟是大年夜,到了凌晨一二点依然灯火通明。
盛恕有些困意,却难得不想去睡,顶着风开了窗,把手机探出去,拍了一张今晚的月色。
月光本身并不明亮,但是在这个时节却显得格外好看。
他看着这张图无比满意,又不住地想起盛忠说的那些话来。
那几句话本身或许平平无奇,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儿,就是烦人的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鬼使神差地,盛恕重新打开手机,点进那个很久没有看的对话框里。
他这段时间躲着季明煦,几乎不想点进两个人的聊天中。不过虽然他这些天没看,季明煦却保持着原来的频率发送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他说他现在正在国外集训,吃到一种很好吃的熏鱼,来自其它国家的选手很厉害,叫他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季明煦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了诸多奖项加身,在外界看来或许已经是射箭领域首屈一指、排名第一的选手,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位置也并不是那么稳固。
周围强敌环伺,他和麦克莱恩的每一次对决都非常惊险,并没有一个稳妥的胜利可言。
而除了这个老对手外,其它国家也都有强悍的选手,谁要是先掉以轻心,谁就会输掉比赛€€€€赛场上,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季明煦在这时发的内容很多,他不是一个会将内心感受表现出来的人,但是在盛恕面前,话却格外多,打出来的字都成大段,摆在一起看,密密麻麻的。
盛恕直到这时才从头开始,一点一点看他的话€€€€季明煦对他,真的称得上是坦诚,除了意料之外的那朵玫瑰,其它的全都没有任何隐瞒。
盛恕一一回完,自己发出来的消息也都大段大段,或许是受季明煦影响,内心感受也占了绝大部分。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对第二个人如此推心置腹了。最后将自己拍的月亮发了过去。
他说:“春节快乐,希望你们那边晚上的月亮也能这么好看。”
回完消息,他终于也睡了。
在次日早上起床训练时,他看到了季明煦的回复。
那也是一张照片。
国外没有过年放烟花的习惯,一弯新月挂在天上,看起来比这边的颜色黯淡不少。
但他们都知道,那正是四海之内,他们看到的同一轮月亮。
这天之后,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
€€€€
转过年来,就快到三月份了。
春节假期之间运动员一直也没怎么歇着,但当料峭春风拂面而过,终于吹走了他们留在新春里的最后几丝幻想。所有普通上班族都回归岗位开始工作几周之后,那种紧张感更甚于以往。
他们都很清楚,那些竞争激烈的、事关国际大赛名额的选拔已经被提上了日程,并且一场接着一场。
这其中,最叫人关心的,就是奥运的第一轮选拔。
这一次,除了那些在去年声名鹊起,获得选拔资格的小将们,国家队一队的主力,频繁出现于国际赛场上的那几位,也全部都会出席。
奥运选拔赛上,绝不考虑任何以前的荣誉,就算是奥运冠军来了都一样,唯一评判的标准只有眼下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