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修友瞳孔在晦涩光线下收缩,如同细小的蚊虫飞蝇震颤着。
他并不会轻易就被邵乐带走思绪,他只是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想起他们过往走过的春节。
邵修友的确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他从来不会和邵乐争抢什么,谦逊礼让,是一个兄长的优良品德。
而邵乐其实也是一个合格的弟弟,从不对邵修友提出过分的要求。
小时候,邵乐和他一起出过一场车祸。
车祸的后遗症是邵乐单只耳朵听力下降,更严重的其实是邵修友。他的膝盖是那时候碎掉的,小腿及以下粉碎性骨折。
他的身体有一部分残缺,略微有些坚硬的质感隐藏在裤腿中,向来看不太出来。
但是手盖上去的时候,感觉就会很清晰。冰冷坚硬,这是属于机械的质感,而不是人体。
手再往下,冰冷坚硬的机械下面,残缺的部位却奇异般有着人类一般的肤感。
这是因为邵家有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归属邵乐。
在邵乐和邵景同集中投资研究的专利中,有一项技术叫做“人肤拟感”。
邵家家风真的很正。
至少向来不曾出现过什么……像今天这样的争执。
太离奇了,以至于邵修友感到不可置信。
可是——
是邵乐先要做插足他和男友感情的小三的。
邵修友道:“让点给你?虽然你觊觎我男友,但你好卑微,好可怜,最好我快点被你打动快点放手,快点让你们重归于好?”
他说着都笑出声。
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如果他真的爱乔谅,真的像以前那样对乔谅抱有更纯粹的祝福,现在会做的选择,一定是自己退出。
可是。
邵修友已经做不到了。
从粉丝越界走到这里,他已经变了太多。他想独占乔谅,想乔谅只爱着他,只看着他。
他真的,很想和乔谅在一起一辈子。
青年喉咙干哑,灼热感一路烧到眼睛,再直冲头顶,拳头都攥紧了。
他道:“邵乐,就只有你的感情高贵吗?因为我年长,所以就必须为你让路吗?没有这个道理。”
邵乐看着他,蓦地笑了声,闭了下眼,“你不能让路,连装作看不到也做不到吗?”
邵修友:“邵乐!”
邵乐也猛抬头,低吼:“邵修友!”
少年嘴角痉挛了下,“我不知道嫂子到底喜欢你哪里。明明你能做的,我也可以。”
“不过想想大概也无所谓。嫂子要是真的喜欢你,怎么会默许我去亲他?你不觉得他是还忘不了我吗?”
“——嘎吱。”
他在喧闹中,听到骨头隐藏在血肉底下,挤压交错的声音。
简直叫人头皮发麻。
邵乐抬眸就撞上邵修友怪异阴沉的视线,但没反应过来自己戳中了邵修友的痛点。
邵乐迅速仰头抽身,但没有来得及。
“砰——”
邵修友挥出一道强劲的拳风。
而这道风迅速砸中了邵乐的面门。
*
“你别太难过。”
江帜雍陪着乔谅一路往停车场走。
混血骨架的青年要比乔谅高挑健硕些,在地上的影子都是直愣愣一大团,他犹豫片刻,手搭在乔谅的肩膀。
简单的触碰。
普通的距离。
还是搞得傲慢且目中无人的青年心脏乱跳起来。
乔谅其实完全不知道他应该难过什么。
但在江帜雍好心的安慰下,他还是垂着眼皮保持缄默。黑色冲锋衣让他身型显得更加挺拔消瘦,戴着口罩的侧脸有发丝晃动着,插在口袋里的手也只露出一节雪白腕骨。
江帜雍手掌里能清晰感受到乔谅肩膀的骨骼感。
他也不太清楚,一个朋友在这时候,应该保持怎样的安慰距离,毕竟从前也没有人值得他额外费心。
地下停车场回荡着他们规律的脚步声,惨白的光线让影子在地板的投影格外清晰。
江帜雍注视地面碰在一起的肩膀,低低道:“如果邵修友发现自己是邵乐的替身……你会怎么办?”
乔谅这才明白。
江帜雍是觉得现在替身和真爱两个人相撞,乔谅才是最会伤心难过的那个人?
蠢死了。
这些人的脑回路乔谅确实不太懂。
他内心讥诮,甚至不耐地啧来啧去,面上却淡淡地说,“也许会分手。”
江帜雍眼皮一跳,深邃蓝眸看向他。
乔谅已经把墨镜口罩都拉上,一张脸上不用费什么心思去做表情,心安理得地在遮挡下面无表情。
“找替身这种事情是错的,一段感情本身就无法替代。在去生日宴见到邵乐的时候就应该提分手的,现在总不能一错再错。”
江帜雍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乔谅甚至带点刻毒地道:“不然难道要我把他们两兄弟都玩弄在股掌之间?今天和这个在一起,明天和那个在一起。一个当大的,一个当小的。”
江帜雍再次:“……”
其实他总觉得……如果乔谅真的敢提,按照邵乐那种性格也未必不能同意。
只要乔谅敢说,邵乐就没有同意不了的。他真的纯种恋爱脑。
邵修友就不知道了,江帜雍和他不算很熟。
江帜雍冷硬深邃的脸孔很有混血特色,他嘴唇抿直,宽大手掌又在乔谅的肩膀上轻拍了下,低沉嗓音公正无私。
“其实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是开始下一段感情。”
乔谅抬眼看他。
墨镜下微微透出眼睛的样子。
清凌凌的眼睛漠然无情,连瞳孔都看不明晰。像是随时都会被这双漂亮又危险的眼睛吸入深渊。
江帜雍被看得呼吸一紧,平静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也许你应该找一个和他们两兄弟完全不同的人,试着让自己忘记这一段过去。”
乔谅轻哂,淡淡道,“也许你说得对吧。但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开展一段新的感情。”
江帜雍皱眉再看向他,蓝眸都凝沉深邃了些,“你真的这么喜欢邵乐?”
乔谅都快忍不住发出讥诮刻毒的笑声了。
他?
喜欢谁?
乔谅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江帜雍对此深信不疑。他只是嘴上说了两次,实际上什么都没做过。
他顺着说下去,轻轻道:“我不知道。”
然后看向江帜雍。
风吹过他的鬓角,带起清爽碎短的发丝。话音清冷低迷,似乎带有些茫然。
“‘这么’喜欢是多少,我也无法确定。我只是……总是很想他。”
江帜雍也真是觉得自己犯贱,居然在酸涩中品味到一点满足。
也许因为至少乔谅痛苦的时候,他能够陪在身边。
他沉默站在原地,然后迟疑地,低声询问,“或许……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乔谅皱了下眉,“我不明白。”
江帜雍:“一个朋友的拥抱。人在难过的时候总需要一个拥抱的。”
他想了想,高高在上的头颅低垂,一双昂贵如同飞鸽衔来的蓝宝石般的眼眸也垂下。
“如果你需要我像邵乐那样抱你,我也可以做到。毕竟我和他身高相仿,也是十几年的朋友。论了解,我不会比任何人差。”
乔谅墨镜下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朝他靠近一步。
江帜雍呼吸微微顿了一秒,心脏跳得飞快。
甚至他有些赧然,生怕乔谅也听到他的心跳声。
在乔谅靠得更近之前,已经下意识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车库,俯身靠近,甚至已经伸出手臂。甚至的甚至,手臂已经被乔谅搭上。
乔谅的手真的好冷。
是透骨的冷,透过衣料皮肉传到骨头里,骨头缝都开始发麻。
他清晰地感受到,乔谅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点了两下。
乔谅是想提示他:有人来了。
然而陷入恋爱的蠢货,无论是富人还是穷人,显然都是一致的,会失去面对危机的基本理智。
高傲的青年呼吸几乎被拥堵住,他狼狈地说了一连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