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轻侧过头。
带些凉意的金属镜框从乔谅的脸颊蹭过。
干燥温暖的嘴唇很轻地落下,挺直鼻梁抵在他的脸上。
季疏礼轻轻回应,“我会在这里。”
他的孩子,总是很缺爱,有不幸的家庭,遭受不公的对待,连谈恋爱的时候,都带着对追求爱意和温暖的某种期待。
很难过。
但是,又好像能够感受到,某种隐秘的,微弱的酸麻意味。
没关系。
以后他的孩子不必感到孤独。
他会永远陪在乔谅的身边,他会是他的孩子唯一的家人。
拥抱的时间总是短暂。
乔谅离开他的怀抱,“我去换一件外套。父亲这件,我洗过之后再还给父亲?”
季疏礼的目光平稳镇定。隔着镜片注视着乔谅,“不用了。”
他本来想说,一件衣服而已,你留下吧。
但开口时喉结滚动了下,就变成了,“直接给我吧。”
……
既然要参加宴会,就需要定制礼服。
季疏礼带乔谅去了一家对他来说很有纪念意义的店铺。
他说:“我出生的百天宴在那家定制了一套小礼服的外套。之后,十五岁、十八岁、二十岁,二十五岁,三十岁……每一个有意义的节点,那家店铺都有参与。”
乔谅坐在副驾驶。
季疏礼看向他,“你是我的孩子。”
他轻声地重复。“我的孩子,也应该参与我的人生。”
深秋的风有些冷,隔着车窗冷风吹进来。
乔谅叠着腿,手肘在架在车窗,墨镜架在鼻梁,很有大明星的冷酷范儿。嗓音冷冷淡淡地问:“应湛也应灏也有吗?”
季疏礼微顿,道:“他们没有。”
乔谅转头看他,“我是父亲最喜欢的孩子,对吗?”
季疏礼轻笑起来:“当然。”
乔谅低声道:“父亲以后也会一直这样喜欢我的,是不是?”
季疏礼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受。
从和乔谅重逢以来,不能被教科书定义的情绪就反复充盈在他的灵魂躯体内。
该怎么判断?
该怎么调理?
帮助过很多人的季疏礼,没有办法治疗自己。
他喜欢乔谅这样对感情的排他性,和隐隐的嫉妒、不安,凶狠的冷酷。
但又不忍看乔谅反复求证。
他宽厚手掌拍在乔谅的脑袋上揉搓两下,认真道,“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是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季疏礼也许是真的喜欢乔谅。
但是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乔谅不知道。
太多感情虚无缥缈,太多感情转瞬即逝,太多留存的所谓爱都仅仅是因为执念。
乔谅能做的就是,在他还喜欢他的时候,攫取更多东西,确保自己永远不会在利益层面落于下风。
……
季疏礼在一个不太起眼的街角停下车,附近就是乔谅的母校。
但他毕业之后就再没来过……当然,毕业之前,乔谅也对这周遭的陈设不熟悉。
江柏川和薄言带乔谅去的地方,没有哪个不是高消费的,沉溺在豪掷千金的场合,这些地方乔谅甚至都看不上。
他不免对这里感到陌生,被季疏礼领着往前走。
不远处就是一家手工西装的定制店,外观有些上世纪的复古风格。
季疏礼直接推门进去,旧风铃被撞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乔谅被他拽着手腕带进去,四处打量了一下。
整体光线有些昏暗,室内散落着错落的人台,未缝合的布料搭在桌面。空气中有干燥的尘土和布料刚出场的轻微气味,又被微弱的熏香掩盖。
除此之外,就是剪刀、皮尺、麻绳一类的东西。
季疏礼道:“他好像不在。”
乔谅手插在口袋里,“那我们改天……”
“没关系,不用的。”
季疏礼顺手搭在桌面上,被一层薄薄的东西硌到手心,他低头一看,是一段皮尺。
“没有锁门,就是很快就会回来的意思。”
他把皮尺提起,转头看向乔谅,“要不要我先帮你量一下?”
乔谅脱掉外套,走到季疏礼面前,“我这段时间懈怠许多,身体数据也许的确有变化。”
他皱眉道,“谢谢父亲。”
季疏礼随口道:“不要总把‘谢’挂在嘴边,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把皮尺拉长,从肩膀的一点固定拉伸到另一点。
昏暗光线对视力有不小的影响。
季疏礼不得不靠近些,看清刻度,“47.”又说,“抬手。”
乔谅一声不吭地抬手。
成熟男人镜片后金眸低垂,两手伸到背后,近乎拥抱的姿势,表情正经平静。
在乔谅背后调整了一下皮尺的位置,然后再到前胸拉紧。
胸口的布料都和皮肤一起随着力度陷下一点。
季疏礼明明戴着眼镜,但视线却好像有些模糊。
他蹙眉,不得不再次靠近,去看皮尺刻度,“102。”
软尺下移,轻挪到乔谅的腰部,拉紧。
青年被力度拽得往前倾斜了一点,平稳的呼吸都收紧了一瞬。
一把窄腰劲瘦有力,从季疏礼提出帮他测量开始,就没有反抗过。
冷冷淡淡,但脾气又很好。
细软的尺子收紧后,指节能感触到乔谅腹部微微绷紧的线条。
第093章 又书里了哥
好瘦。
男人垂首低头,看着眼前少年衬衫底下的腰。
季疏礼指腹都能感受到乔谅紧绷时的流畅线条,也许两手掐握就能合拢。
应该再多吃点。
但今天的早餐,乔谅剩很多。
就好像稍微再多吃点,肚子就会装不下。
乔谅以前高中吃饭的时候就是那副样子,好像要他多吃两口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一个很在乎自己身材管理的小孩。
季疏礼盯着乔谅的腰腹,莫名地轻笑了声,把皮尺收下绕在手上。
乔谅蹙眉:“不继续了吗?”
“嘎吱——”
背后,门被推开,风铃声被撞开。
瘦小老头“啪”地打开灯,古怪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盘桓。
“回来了?”季疏礼从善如流地让开一步。
之后的测量工作就由瘦小老头全权接管,乔谅像他的人台一样被推来转去的摆弄着。
季疏礼有些看不下去,“能不能轻点?”
老头冷笑:“像你刚刚那样?都要凑到人家身上去?”
季疏礼喉结一动,下意识想说是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
但很显然,季疏礼还理智在线。
光线太暗可以开灯,也可以捏住刻度,松手,把皮尺拿到眼跟前来看。
方法很多,只是季疏礼当时没能想得起来。
可是为什么没能想起来呢?
季疏礼的确茫然,的确不能理解,因此陷入一阵略有些惊人的空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