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黎吸了口气:“陶小风,我是林清黎,我给你捐款。”
半小时后。
一辆车身掉漆的蓝色小皮卡徐徐停在路肩,从驾驶室跳下来一个瘦高健硕的青年,他看见站在路边的林清黎先是愣了下,接着大步上前:“林清黎,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林清黎勉强笑笑:“我也差点没认出你。”
两人虽然是同班同学,大学四年林清黎甚至都不记得有没有和他说过话。
林清黎那会儿忙着打工,陶小风大学时和他们不一样,他大一下学期就不住校了,林清黎听过一些关于陶小风的谣言。
说他被人包/养了。
他的金主特别有钱,其实从他那时候的吃穿用度就能看得出来,所以刚才见陶小风一身明显陈旧的西装开了辆破旧的小皮卡时,林清黎不由得愣了几秒。
“这年头肯捐款的都是好人啊!”陶小风一握林清黎的肩膀,“消息在群里发半天了,加上你,联系我的一共五个人。你捐多少,
我给记录下来,到时候全给你们把名字印教学楼墙上!”
他拿出了小本子。
林清黎似乎仍然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去贫困山区做了老师,他脱口问:“你还缺多少?”
陶小风手里的弹簧笔一时没按上,错愕抬眸对上林清黎的眼睛:“你……发财了?”
林清黎想笑,算不上,但手里好歹有了大几百万。
他道:“我要实地考察。”
陶小风两眼发光合上小本子:“成啊!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看?”
林清黎轻捻了下指腹:“现在。”
陶小风直接愣住了。
林清黎失笑:“怎么,怕我是骗子?”
“嗐,这话说的。”陶小风笑道,“我兜里比我脸都干净,你不怕我抢劫你就行。回去四五百公里呢,你住哪,我捎你回去收拾行李。”
他坐进驾驶室。
林清黎跟着上了副驾驶:“不用收拾,缺什么,直接买就是。”
陶小风盯住他两秒,突然笑:“有钱人本该如此。”
林清黎没接话,他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罢了,哪里都无所谓。
路上两人闲聊着,陶小风这趟出来就是来拉捐款的,他大学在榕城上,算有几个熟人,不过不怎么顺利,大多都是几百上千,超过一万的都没有。
“你在哪高就?”陶小风问。
“辞了。”林清黎干脆直言,“正打算出去去散散心。”
林大美人被出轨的事其实群里早有人聊过,只是林清黎本人不知道而已。
陶小风听到这,以为他是因为李洛川的事,识趣地没多问。
说来也奇怪,明明上学时没什么交集的两人,毕业两年再见,聊起来也不觉得尴尬,提及学校的的事,林清黎还觉得很亲切。
陶小风支教的地方是西南的一个县城,说是县城,但因为在深山,发达程度甚至比不上沿海的镇。
政府其实是有拨款的,但不多,通常是紧了这边缺那边。
“他们是想学校自然关闭的,这样就能把学生集中到一个学校,可山路难走,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陶小风摇头,“真这么干,只会让很多孩子辍学。”
林清黎静静听他抱怨,隔两小时和他换把手开车。
后来车进了山路,陶小风就不让林清黎开了,怕他不熟悉路危险。
皮卡进县城后,陶小风找个路边停了。
林清黎见他利落下车,忙解安全带。
陶小风绕至副驾驶,拍拍车门道:“你不用下来,我买点东西,很快。”
他进了边上的小卖部,隔着车窗,林清黎见他熟络地和老板打招呼。
小地方是熟人社会,这里大概所有人都彼此认识。
林清黎环顾看了眼,整个县城小得一眼能望到头,眼下天黑,目光所及,除了面前的小卖部,还有不远处一家水果店还开着门,林清黎甚至都没看到一家旅馆。
陶小风很快回来,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林清黎:“牙膏毛巾什么的生活用品,进了村就什么都没了。”
林清黎接过:“谢谢。”
陶小风笑了声:“你可是资方爸爸,我不得好生伺候着啊。”
林清黎被他一声资方爸爸说得怔住,他莫名想起姜瓒,本就不适的腰在坐了一天车后,突然有些酸痛难忍。
他下意识调整了下姿势,反手蹙眉按了按。
“不习惯坐山路吧。”陶小风看过来,“还得麻烦你忍耐下,还有一段路。”
林清黎趁机问:“学校不在县城?”
“县城有,在那边。”陶小风指了指,“这里人员分布和外面不一样,分散得很,所以除了县城的学校,底下还有两所,在几个村子之间,孩子们上学说近也不近,但比来县城就近很多了。”
随着皮卡深入,林清黎就明白陶小风为什么说山区孩子上学不易了。
住户基本都是东一户西一户,很少有集中在一起的,远一些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徒步去县城那个学校上学。学校也不是寄宿制,留守儿童也不可能指望父母接送。
山路不好开,皮卡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栋陈旧的两层小楼前停下。
“到了,我就住这。”陶小风下了车,他伸手一指,“学校沿着这条路走十分钟,我明天带你去看。”
正说着,堂屋的灯很快亮了,有人开门出来:“小风回来了?怎么样啊?”
“成了!这位就是咱们资方爸爸,林清黎。”陶小风毫不见外把林清黎拉过去,“林清黎,这是我和你说过的赵老师。”
赵老师今年五十多了,常年辛劳,看着像是六十好几。
她和陶小风是他们这个学校小学部唯二的两位老师,陶小风负责理科所有课程,赵老师负责文科。
这房子是赵老师家,陶小风自从来支教就一直住在赵老师家。
赵老师立马冲上来握住林清黎的手:“真的太感谢您了,林先生!”
林清黎被谢的心虚,刚要开口,陶小风笑道:“您别跟他这么客气,他会不好意思,我们是大学同学,他也是您晚辈。”
林清黎点头:“您别客气。”
“好好。”赵老师笑着迎他们进去。
赵老师当初是跟着丈夫来支教的,她丈夫是本地考出去的大学生,两人一直忙于教育事业没要孩子,几年前她丈夫病故,之后就是陶小风接替了她丈夫的班。
“同学好啊,同学之间的感情最纯粹,我现在偶尔和以前的同学联系,大家一点都不生分。”赵老师得知二人没吃饭,手脚麻利地下了两碗面端出来。
林清黎是真饿了,吃的狼吞虎咽。
上天惯会偏爱美人,就算赶了一天路,整个人狼狈至极,昏暗光线下,林清黎的五官脸型依旧无可挑剔。
陶小风望着他笑:“你知道以前不止我们系,我们班暗恋你的就有一大堆,偏偏你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们。”
林清黎愣了下,他没想到陶小风还注意过他。
陶小风回过神,忙道:“别看我,我没有啊。”
林清黎失笑,一时话没过脑:“我知道,你那会有……”话出口,已经来不及,他只好咽下金主二字,道,“……男朋友。”
赵老师一听来兴致了:“这不是谈过吗?还骗我说没有呢,说说,怎么就没成呢?因为你来支教的事?”
陶小风握着筷子的指腹紧了紧,他很快笑:“不喜欢了呗,这能为什么。”
林清黎知道他不想提往事,忙扯开话题问起学校修葺的事,赵老师果然忘了八卦同事私事,开始认真又细致地和林清黎说学校的事。
后来上楼,林清黎进门就说了句“对不起”,说起来他和陶小风只能算关系很一般的普通同学,提别人私事很不好。
陶小风从柜子里抱了褥子出来,轻笑道:“都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
二楼就两间房,陶小风和赵老师各一间,林清黎就只能和他挤了。
陶小风将新的被褥铺在床上,又将床上的搬下来打地铺,抬眸看着林清黎,“条件不怎么样,委屈你将就将就了。”
林清黎道:“我睡地上就行。”
陶小风笑的不行:“爸爸,我喊你爸爸行吗?哪敢让您睡地板?”
林清黎实在腰疼得厉害,不客气地坐在了床沿:“陶小风。”
陶小风将被面拍得啪啪响:“嗯?”
林清黎垂目看他:“我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陶小风没迟疑:“行啊,吃住我管,你不嫌弃条件简陋就行。”
林清黎轻轻抿住唇,怎么也想不到在他无处可去的时候会被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同学收留。
山里没什么娱乐活动,不唠嗑就只能躺在床上。
林清黎之前觉得远离马路的文华小区就很安静了,到了这里才知道真正的安静是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外,听不到丝毫人为发出的响动。
身体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致,林清黎还是失眠了。
天亮边,终于有了朦胧睡意。
林清黎却梦到了姜瓒。
他抱着姜瓒修长坚韧的脖颈,腿缠在他腰上,姜瓒将他摁在床上吻他。
不停地吻。
他垂目认真凝视着他说:“林清黎,我喜欢你。”
林清黎猛地惊醒,大汗淋漓坐起身。
环顾周围陌生房间,他才意识到他成功从江城逃走了。
陶小风不在房间,边上的地铺也早已收起。
楼下桌上摆着清粥小菜,还有陶小风留下的字条,让他醒了给他打电话。
林清黎简单吃了早餐,没打电话,沿着陶小风指的路往前走。
陶小风嘴里十分钟的脚程,林清黎愣是硬生生走了二十分钟。
路是水泥路,只是上坡路太多,他一时走不习惯。
远远看见学校的建筑,林清黎还没到学校门口,陶小风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