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冻伤若不及时医治,最好的情况是部分组织坏死,最坏的情况是截肢。
这些年挪威冻死人、冻伤人的新闻时常发生,顾南不敢想,顾西洲要是没了双手……
他将油门踩到底,速度更快。
旁边,顾西洲往前倾了点,虽然脸上没有表露出疼痛神色,但他整个人宛若刚从水中捞出。
英俊的眉眼湿浸浸的,嘴唇跟脸色一样白。
在极端恶劣的天气找了那么久,又消耗所有体力负重那么久。
“没事,顾南。”就这样他还在宽慰,“没关系,看路慢慢开。”
巴博斯性能优越,半个小时的车程缩短到十分钟,
顾西洲立马被送去急诊,顾南则去缴费、办理手续、询问医生。
这一切他都做得有条不紊,弄好这些他冲回急诊走廊,这才喘着大气在椅子上哭出来,哭得发抖哭得难以呼吸。
路过的护士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摆摆手,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安静下来。
幸好送来得及时,医生说再冻几分钟大部分组织坏死只有截肢。
顾西洲转入病房,双手已经被特殊的医用绷带包了起来,只露出部分乌紫的指尖。
顾南坚强得很,给顾西洲脱衣服、换病服,急急忙忙联系护工,又要去药物站拿药,还要去物品商店买必需品。
对,还要去酒店给顾西洲拿换洗的衣物。
顾西洲瞧着他像个小蜜蜂一样进进出出,半坐在床上说,“顾南,过来。”
闻言,顾南立马跑到床边很紧张地问,“是不是麻药时间过了?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医生。”
“不疼,没事。”顾西洲不能用手,往前坐了点,“给顾屹为或者容朗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你这样不行,你一个人不行。”
顾南心头一颤:“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也可以照顾你。”
他着急忙慌说了一大段话。
“我有自理能力而且现在不忙了,我每天都很空,我不想给他们打电话,我要照顾你,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就算不是因为我我也要留下来照顾你,我不怕累我也不辛苦。”
顾西洲再往前坐了一点,“还怕我吗?”
顾南眼睛瞪得像铜铃,猛摇头。
“停下来抱我一下可以吗。”顾西洲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肯定地轻喃,“冻在雪地里都没哭,刚刚却哭了......”
眼眶刹那涌出一股热流,顾南万分小心绕开顾西洲双手,倾身环住他脖子,“对不起,哥哥,你又为我受伤……”
海南枪伤差点废了肩膀,现在又差点废了双手。
幸好不用截肢,幸好坏死的组织不多。
这些危险境地,自己一直安然无恙,顾西洲次次没有好下场。
可人就是这样。
可以为爱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蠢事,也可以为爱做出许多感天动地的好事。
这次位置调换,顾西洲将下巴放在顾南的肩上,鼻尖蹭着顾南颈窝,“你没有做错,你做得很对,我还不知道你会飙车。”
“怎么还有空说这些啊......”顾南哽咽道,“你不疼吗。”
当然疼,十指穿心的疼痛每一秒都在翻涌,只是暂时被麻药压制住了。
“手没了还可以活。”顾西洲无比平静地说,“你没了我就活不了了。”
如此直白热烈的情话响在耳边,顾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更紧地抱住顾西洲,“对不起,对不起哥哥。”
“我会买手机,以后每次出行我都会跟你联系,我会小心的。”他语无伦次地说,“你要快点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顾西洲喟叹一声,闭了闭眼睛。
“医生说要住一周的院。”想起什么似的,顾南从怀抱里退出来,“你的生日要在医院过了。”
“这些事不重要,你不要顾屹为来也不要容朗来。”顾西洲问,“那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顾南茫然一瞬,“我要去哪里……”
顾西洲还有心情笑,“那就行了。”
“不要走,顾南,留在我身边。”
房门吱呀一声,护士进来了。
顾南赶紧站起,紧张到手脚没处安放:“那个哥哥,护工明天才来,我现在去酒店给你拿衣服,晚饭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带过来。”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顾西洲扭头对护士用英文说,“麻烦带他去检查一下身体。”
除了脚趾头冻肿了,顾南身上其实没有任何伤痕,但顾西洲很坚持,他不得不跟着护士去做检查。
拿着报告回到病房,顾西洲才准许他离开。
开着巴博斯先去酒店,又回家换衣服带东西,中途还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接着绕道去餐厅买了两份难吃的中餐,折返回病房,速度快到顾西洲都惊诧。
顾南提着大包小包,长长舒了口气:“你住的酒店房间里面有好多烟,我都给你扔掉了,还有几个打火机也扔掉了,从今天开始你的手不能动就刚好把烟戒掉吧。衣服我给你带了全套,毛衣裤子袜子还有......内裤,饭可能不太好吃,但是你也要吃一点。”
“好了哥哥。”拖过椅子一屁股坐下,他说,“现在我们开始吃饭吧。”
顾西洲问:“打火机也扔了?”
有个打火机挺贵的,86万。
为了表决心,不清楚价钱的顾南点点头:“嗯。”
顾西洲无所谓:“好,那就戒吧。”
顾南摘掉保温盒,第一次给别人喂饭,他不知道顾西洲的手还是可以活动的,而且医生建议多活动。
但顾西洲装得很像,时不时就皱起眉头。
当然现在他还能装,两个小时后麻药过去,他就用不着装了……
钻心疼痛让两只手的每个毛孔都泛起剧烈的灼烧感,就像涂满了辣椒油那般。
这是正常现象,顾南不知道该如何缓解顾西洲的疼痛,他给顾西洲擦拭完脸颊,就埋头凑到顾西洲手上,不停往上面吹气。
这根本不顶事,顾西洲让他到病床来,顾南脱掉鞋子爬上床。
两人紧紧依偎到半夜,顾西洲自己坐起来,顾南也跟着一起。
明恋的病房里,顾西洲气息急促地问:“顾南,我能不能抽支烟?”
看着他额头细密的汗珠,顾南鼻腔涌起一股酸楚,明白顾西洲肯定是疼得受不了了,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顾西洲喘了下:“之前穿的外套里面有。”
顾南赶紧找出来,又扶起顾西洲到窗台,给顾西洲点燃。
尼古丁的确能够舒缓神经,也能缓解那么一丢丢的疼痛。
顾南陪着他抽了好几支,顾西洲自己去刷牙。
天亮时分噩梦来临,因为双手部分组织坏死,顾西洲需要戴特殊的握力指套进行康复训练。
这个东西底层是柔软贴肤的皮革,但每根指套上都有引导握力器械的金属,手背上缠着数根可收缩的橡胶绷带。
当护士带着这个东西进来,顾西洲一眼瞧见,下一秒便主动说:“顾南,你去里间休息,这里留护工就行。”
顾南不明白,但照做。
一小时后他出来,发现顾西洲大汗淋漓地躺在病床上,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刚刚经历过巨大痛苦的苍白。
顾南蓦地明白,原来康复训练这么痛苦。
他小心翼翼靠近病床,这下连碰都不敢碰顾西洲。
他装作毫不知情,顾西洲转过脸:“我还想抽烟,可以吗?”
别说是烟,就是顾西洲现在要抽鞭炮顾南都会去买。
印象里的顾西洲永远不动声色,顾南从没见过他痛得这般呼吸难抑,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大约他的自责太明显,顾西洲没去抽烟,下床半蹲在他面前,试探地问:“怎么了。”
顾南侧过身体,“对不起,我以后......”
以后怎样谁都不知道,这次下山翻车只是意外。
“顾南。”顾西洲低低叫他名字。
顾南抬眼看他,小声哼哼:“嗯?”
“从前我学业有成,后来掌管集团,再后来解决顾政希他们。”顾西洲轻声细语,“这些事让我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感。”
“但这些成就感远远比不上我在雪地里找到你那一秒。”
“听到你还有呼吸,摸到你脸颊还有温度,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那么慌乱还能把车开得那么稳,那么慌乱还记得住我手机密码,知道给医院打电话。”
“我找到你的那一刻,我甚至都没想到应该提前联系医院。”
“你很冷静,你很聪明。”
“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手伤跟你没关系,如果你待在山上没有下来,我也会被困在哪里,也是你救了我。”
“无论你有没有下山,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遍遍地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在胜过一切。”
“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只需要静静坐在这里就好。”
“如果有些地方让你不舒服,你要告诉我,我会不断纠正自己。”
“当然你也要听话,比如现在我让你不要哭了。”
“就不哭了,好不好?”
顾西洲这样剖白,顾南哭得更厉害,抓住顾西洲的肩膀,将额头抵上顾西洲的额头,在细腻的温热中轻轻辗转。
带着浓重鼻音,姗姗来迟地说。
“哥哥,我只跟你好,别人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