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儿能不能压制住朱二红秦书礼,是他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今日之事对安哥儿来说是剜心之痛,可对他而言倒是一个好机会。
亲眼所见,可比媒人那张巧嘴令他安心。
“我们也去瞧瞧。”秦劲和叶妙也往外跑。
等两人出去时,安哥儿已经走到了老院门口,而朱二红手里抓着一根手臂粗的烧火棍,正追着要打他。
“安哥儿小心!”叶妙惊呼。
安哥儿早有防备,他虽闷着头走,可他知道朱二红不会善罢甘休,听到叶妙的惊呼,他扭头看了一下,正好瞧见朱二红举着棍子要敲他。
他往旁边一闪,躲开朱二红的棍子,而后猛的往前两步来到朱二红跟前,一把就将朱二红手里的棍子夺了过去。
“你这个白眼狼,疯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我今天非得打断你的腿!”朱二红气极,又扭头去寻趁手的工具。
瞧见老院大门旁的干柴堆,她冲了过去:“敢打你大哥的主意,我扒你了的皮!”
“他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书达,他去给砖窑的管事儿赔笑脸,为了你的亲事,他今日又告假回村,他为你们做这么多,你们却是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想到前些天非得断亲的秦书达,朱二红只觉得脑袋被气的一胀一胀的。
他们娘俩谋划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可瞧瞧这两个白眼狼!
她发了狠,抓了根比刚才更粗的棍子,她今日必须把安哥儿打服了,打的安哥儿再生不出反骨!
她气势汹汹的朝安哥儿走去:“今天我非得打死你!辛苦为你寻了门好亲,你倒好,竟想毁了你大哥,早知你有这么歹毒的心思,我就应该将你卖到窑子里去!”
窑子?
即便整个人已经麻木,可这两个字,还是狠狠让安哥儿心中一痛。
但随后他笑的更厉害了。
原来他得感谢他这个亲娘还留着一份亲情,虽将他卖了,但没把他卖到窑子里去。
他扬起棍子,敏捷的躲过朱二红的粗棍子,而后将手里的棍子狠狠敲在了朱二红腰上,他脸上还是笑着:“好啊,原来他在村里,省得我跑县城了,今天咱们仨谁都别活了。”
伴着这话,他不顾朱二红的嚎叫,第二棍又打了下去,这一次不只是腰了,他劈头盖脸的敲了下去。
打第一棍时,他下意识避开了要害,虽打算豁出去,可他到底只是一个乡下小哥儿,哪怕发疯,心底也藏着胆怯。
他害怕他发疯之后无人敢娶他。
他也被上次严祥的话吓着了,怕朱二红去告县衙他不孝。
他一无所有,但他对未来,始终存着一丝期待。
他想活。
他想活着!
他想离开这个家,他想过安稳日子,过他自己能当家做主的日子。
因此哪怕气狠了脑子一热对朱二红动了手,他也只是往腰上打,他留有余地。
可感受到棍子落到肉上时的那种痛快,又听着朱二红犹如杀猪般的嚎叫,莫名的,禁锢着他心中火焰的那一丝胆怯瞬间被火焰吞灭。
他已经犯下了忤逆不孝的罪行。
他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一无所有。
他一无所有。
那他还怕什么?
左右活不了,那临死前他要痛快一把,他来到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当牛马的,他要为自己畅快一次!
眼眶里的泪珠不住的往下掉,但他脸上的笑容更大,可真好听呀,朱二红的惨叫可真好听呀。
朱二红本就不是安哥儿的对手,又失了先机,安哥儿手里的棍子落的又密又急,她一开始还能骂几句,可剧痛很快占据她的大脑,她顾不上骂了,本能的要跑。
可她哪里跑的过安哥儿,最终,她被安哥儿逼到了柴火堆旁,避无可避,她蹲了下去,双手护着脑袋,求生本能驱使着她开始不顾一切的大喊救命。
“救命——!”
“救命啊——!”
“安哥儿!”秦劲冲了过去,倒不是为了救朱二红,而是朱二红的脑袋已经见血了,让安哥儿打一顿出出气可以,但朱二红可不能真的出事。
朱二红还不配让安哥儿把他自己搭进去。
他迅速来到安哥儿跟前,一手抓住安哥儿的肩膀,扯着安哥儿往后,口里大喊道:“二婶,你到底给安哥儿定了什么人家?!你快说啊!你说了安哥儿就不打了!”
朱二红已经被打懵了,剧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六神无主肝胆俱裂之下,听见这话,下意识就回答了。
她大叫道:“是平家屯的平地主!他愿意出二十两的聘礼,还愿意出三十两资助书礼在县衙谋一个书吏的位置!”
“平家屯?”
秦劲有些茫然。
这是哪里?
“平家屯在东阳县北边,距离县城挺近,这个村儿小,只有二十多户人家,整个村子都姓平,其中最富的那户便是平地主,他家有个傻儿子,这个傻子已经死了两任夫郎了,都是被他打死的,第二任夫郎娘家报了官,但因为是傻子,最后不了了之。”
谷南走了过来,眉心紧皱。
他也是听谷栋说的,谷栋将那傻子抓进大牢,结果那傻子连吃饭都需要人照顾,但又天生力气大,同牢房的犯人都被他打了。
平地主运作了一番,送了银两,又与第二任夫郎娘家和解,于是这傻子只关了几日又被放回去了。
谷栋提起此事颇为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人是真傻子。
受害者娘家也不追究。
只能放回去。
但他没想到,朱二红给安哥儿定的人家竟是这平傻子。
这时,王秀芹秦老头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出来了,他们听到谷南的话,难以置信的看向被打得几乎要钻进柴火堆的朱二红。
这真的是亲娘?
叶妙磨着牙,恶狠狠瞪着朱二红,恨不能冲过去抢过安哥儿手里的棍子替安哥儿揍她。
秦劲也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让他想冲过去狠狠踹朱二红几脚:“朱二红!你就不怕他打死安哥儿吗?!”
“安哥儿力气大,肯定不会挨打!再者,那平地主也会派人看着平傻子,他们家还等着书礼变成县衙的书吏沾光,哪里敢让安哥儿出事?真把安哥儿打死了,我们肯定饶不了他。”
秦劲差点儿被这话气笑:“你还挺会为安哥儿打算!”
“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啊,等书礼成了县衙的书吏,整个秦家都沾光,到时候平家也得供着他!他真不想和傻子过下去,可以和离!”
朱二红真的要委屈死了。
她不是真的要把安哥儿往火坑里推,她早为安哥儿打算好了,等她家书礼成了县衙的官爷,那姓平的还不是任由她家拿捏。
可谁承想安哥儿这个白眼狼突然疯了!
这么一想,她底气又足了起来,她转身瞪向安哥儿。
安哥儿面无表情的瞧着她,脸上一片死寂,他已经收了笑脸,但脸上也没怒色,只是平静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刚才问你你怎不说?你就是要拿我的命给秦书礼铺路。”
“我打死你就去找秦书礼,我要活活打死他。”
说罢,他挣脱秦劲的手,往前两步,举起手中的棍子对准朱二红的脑袋狠狠敲了下去。
朱二红刚才只顾着躲,没见到他的脸色,这会儿冷不丁对上他犹如看死人一般的视线,心中顿时像是被大锤砸了两下,砸的她浑身发凉。
她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安哥儿是真想要打死她!
这个认知刚出来,粗棍子又朝着她脑袋敲来,她顿时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不!”
求生本能让她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最终棍子只落在她背上,没落在她脑袋上。
但紧接着第二棍又来了,光是听那破空声就知道这一棍比第一棍更重,她吓得魂飞魄散:“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将聘银退回去,别打——嗷!”
她双臂护着脑袋,但棍子还是落她脑袋上了,巨大的疼痛令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没了力气,她倒在了地上。
“安哥儿!你别真打死了她!犯不上,她不配!”秦劲看安哥儿还要打,赶紧抓着他肩膀阻止他。
安哥儿使劲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掉,便道:“对,她不配,我怎么着也得将秦书礼也打死。我一命抵他们母子两条命,我不亏。”
他说着扭头看秦劲,黑漆漆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活气:“放开我,我去找秦书礼。他不该挨打吗?”
秦劲:“……”
他退后一步,松开了抓着安哥儿肩膀的大手。
安哥儿立马抬步离去,不再看朱二红一眼。
朱二红身上疼的动也不敢动,只想真的晕过去躲避这剧烈的疼痛,但听到安哥儿的话,她周身又迸发出了力气,扯着嗓子求饶:“我这就去退聘银,平家的人还没走,安哥儿,安哥儿!”
安哥儿恍若未闻,走的飞快。
秦劲忙跟了上去。
谷南也小跑着追过去。
叶妙见此,跺了跺脚,让赵丰留在家里看家,他也跑着去追谷南。
朱二红挣扎着,手脚并用的爬起,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走去。
若是搁平日,王秀芹出于同情,肯定会扶她一把,可今日这事太没有人性了,她只是跟在朱二红身后往秦小存家走。
朱二红走的慢,又一路喊着安哥儿,不少村人被她的叫声惊动,纷纷走出家门。
见她满头满脸的血,都骇了一跳。
但听王秀芹解释了缘由,每一个人觉得她活该。哪有这样当娘的?这是真不顾安哥儿死活啊。
看热闹的村人跟着朱二红来到她家门口,只见安哥儿正追着秦书礼满院子的跑,秦书礼一只鞋飞了,脑袋上也见了血。
再无从前那种高人一等的高傲和鄙夷。
朱二红瞧见这一幕,吓得赶紧大叫着别打别打,她这就将聘礼退回平家。
平家夫妇躲在了院子外,安哥儿的彪悍太出乎他们意料了,他们儿子说不定真打不过安哥儿,正琢磨着如何退掉这门亲事,听见朱二红此话,登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