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百姓天然惧怕衙门,因此这条街冷冷清清,三人到县衙门口,整条街只有他们三人。
严祥和安哥儿都有些紧张,严祥将牛车停好,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想看看谷栋在何处。
若是谷栋不在,那可不好迁户籍。
秦劲看向县衙大门,那里守着两个衙役,这俩衙役只是瞧了他们仨一眼,其中一个小跑着进了县衙,不一会儿,谷栋的身影出现在了县衙门口。
他一身衙役装扮,身形高大,五官端正,但眉眼冷峻,瞧着有些凶。
安哥儿也正四处张望,听到脚步声,下意识看了过去。
他对上了谷栋的视线。
谷栋也正瞧着他。
望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珠,他心中一惊,下意识转了视线。
身为未婚小哥儿,不好直视陌生男子,更何况这人只看面相便知不好惹!
谷栋不动声色的滑开视线,转而看向了严祥与秦劲。
他走向秦劲:“秦劲,严村长,走吧,进县衙。”
“要麻烦栋哥了。”秦劲语气带着五分恭敬,五分歉意。
“无妨。我哥特意打了招呼的。”
他用秦劲做挡箭牌,特意交代今日守门的属下,秦劲三人一到便进去向他禀告。
旁人只会以为他是受他大哥之托给秦劲办事,绝想不到他的真正目的是与秦安相看。
其实他有些失望。
尽管他哥已经描述过秦安的长相,但亲眼看到,他还是有些意外。
脸倒是不丑,可只看外形,太像男人了。
失望归失望,但事儿还是要认真办的。
这个秦安靠自己挣出一条光明大道,一个乡下小哥儿有此魄力,实属难得。
这样的人,他必须帮扶一把。
有谷栋在,事情异常顺利,负责更改户籍的小吏没有收取乱七八糟的规费,安哥儿只交了二十多文的纸笔费,便成功拿到了自己的户籍证明以及宅基地契。
他握着这两份薄薄的纸张,激动得双颊染了红晕。
从今往后,他就是自由身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两份证明折叠起来放入怀中,跟在谷栋秦劲严祥身后出了县衙。
站在县衙门口,他鼓起勇气看向谷栋,想要道谢。
结果这一抬眼,却又对上了谷栋有些迫人的眼珠子,他再次受惊,倏的垂下眼睛。
同时心中惴惴,这人怎么又在看他?
他再不敢抬眼,听着秦劲严祥与谷栋道别,他垂着脑袋,安静的跟在牛车旁边。
直到离开县衙所在的那条街,他这才深吸口气抬起了头。
抬手拍了拍心口,恰好拍到那两张纸,他一愣,随后脸上露出笑来。
这是他立身之本。
他今日就将宅基的具体地址选出来!
嗯……荒院的左边便是大片的空地,他将宅基定在那里吧,这样能与妙哥儿当邻居。
回村的路上,他将心中所想告诉严祥,严祥自是没有意见,回村之后,严祥从家里取出尺子,按照宅基地契上标注的具体数字,将那块地量了出来。
量完之后严祥又召集村人宣布此事,安哥儿短时间内无力在上面盖房子,为防止那块地今后被旁人挪作他用,应此时告知所有村人。
五里沟的村人没想到严祥如此雷厉风行,今日就将所有事给办妥了,不少村人向安哥儿道喜。
不容易,可算是逃出那个火炕了。
这么一耽搁,等秦劲安哥儿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叶妙按捺住好奇,快速吃了晚饭,而后他拉着安哥儿飞快回了隔壁荒院。
安哥儿对谷捕头到底是什么印象呀!
“怎么样?你情愿不?”今晚月光明亮,他便没有进屋,就站在院中询问安哥儿。
安哥儿回想起今日那两眼,抿了下唇,缓缓道:“我极感激他,但他应看不上我。”
“万一他看上你呢?”叶妙说着压低了声音:“你别怕,就咱们两人,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安哥儿抿紧了唇,好一会儿之后,在叶妙的催促下,这才道:“他瞧着极为强势,我可当不了他的家,做不了他的主。”
他现在有地有工钱的,若今后真攒了银子,他自己招婿不香吗?
腊月十二。
大清早的,谷栋一推开家门,便瞧见谷南拎着一个小包裹,一副要回夫家的样子。
“哥,这就走了?”他下意识道。
“两天没见云哥儿了,我放心不下,这就回了。”谷南没好气的道。
听见云哥儿两字,谷栋心虚,他看向院子里的大水缸:“他是个好人,肯定也会善待云哥儿,但一辈子的事儿,不能只紧着云哥儿,我也得想想我自己吧。”
昨日中午回了家,谷南询问他是否看上了秦安,他如实回答,而后换来了谷南的埋怨。
待到了晚上,见他不肯改主意,埋怨化为了怒火,谷南气得又是拍桌子又是抬脚踹他。
但这种事哪能勉强?
于是他干脆跑了,在他属下家里住了一晚,这会儿才回来。
这一回来,就撞见他哥愤而离去。
唉。
头疼。
他叹了口气,靠在门框上,一脸愁绪的望天。
天气阴沉,灰蒙蒙的,瞧着灰色的天,莫名的,他脑中闪过昨日秦安拿着两张薄纸脸红红眼亮亮的样子。
谷南瞧着他这幅模样,突然冷笑:“谷大捕头,那真是巧了,人家也觉得一辈子的事,应多想想自己。你看不上,人家也不愿伺候你!”
“?”
谷栋收回视线缓缓看向谷南。
他没听错吧。
那个秦安竟然看不上他?
第44章 他为什么不肯?
“他为什么不愿意?”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谷栋站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盯着谷南。
一连两个问句,可见他心中的震惊与疑惑。
谷南见此,心情好了些,他呵了一声,正待开口,却见谷栋突然眉梢一挑,一脸玩味的问:“他不想入贱籍?”
“你想到哪里去了?”谷南一怔,收了怒火,无奈道:“人家颇为感激你,可你一看便是那种主意极正的人,他被亲娘磋磨怕了,他现在只想当自己的家,做自己的主。”
“过几年盖了房子,说不定还能招个年轻小伙子上门。人家何必来咱家上伺候老的下照顾小的,中间还有你这个不解风情的!”
“这样啊……”谷栋闻言,缓缓又靠到了门框上,想到招个年轻小伙子上门这句,他嗤了一声:“想的怪美。”
他很老吗?
他也才二十四好不好。
又拿鼻子嗤了一声,他掀起眼皮瞪向远处灰蒙蒙的天。
“你瞧瞧你。”谷南几步来到他跟前,伸出手指狠狠戳向他肩膀:“人家不是想的美,人家的日子只要安安稳稳过下去,那这个打算还真能实现。”
“倒是你,挑三拣四,好高骛远,你能耐,你厉害,那你照顾好云哥儿和咱娘啊!”
“你想找个能替你养老养小、不拖你后腿还得符合你眼缘的,真要说想得美,那还得是你!”
“人家长相怎么了?真论起来,那张脸称得上是好看。至于体型,我倒是觉得正好,这样我能放心将咱娘、云哥儿交给他。”
“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事,人秦劲一开始也是被迫娶的亲,结果你看现在小日子红火的,小夫夫俩人也是蜜里调油,感情好的不得了。”
谷栋:“……”
他垂下眼,又瞧向不远处的大水缸。
他早明白了,娶亲当娶贤,能让他安心在外办公务,那便是极好的夫郎。
可他不是头婚了,长到这个岁数,除了“贤”这一字,他还有另外的需求。
夫郎是要与他过一辈子的人,饭桌上、床榻间,必须得能与他自在的聊上几句。
可甭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姑娘、小哥儿们几乎都是在家听父兄,出嫁从夫君。
他觉得这样的人,是没有自己的魂儿的。
他若要娶亲,对方绝不能唯唯诺诺,决不能以他为天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方要有自己的主见。
对人对事,全都得有自己的主意。
贤惠。
有主见。
这是两个硬标准,缺一不可。
在此基础上,还要合乎他的眼缘,让他见之便心中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