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周康宁将周延年的行李收拾出来,去的时间短,带上换洗的衣服就行了。
饭后,一家子早早睡觉,凌晨刚过,三人就起了床,来不及做饭,周立周延年两人揣上昨晚剩下的菜窝窝,迎着漫天星子出了家门。
走上两个时辰才能走到县城,从县城再去五里沟,那也得花不少时间。
周康宁将院门锁好,回屋继续睡觉。
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到秦家时,天已破晓,周延年跟在周立身后进了大院子,他四处一扫,有些拘谨。
这院子好大,快比得上郭家的大院子了!
这时,叶妙拎着篮子从后院出来,他喂鸡去了,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人,就道:“周哥,这就是延年吧,延年,你将行李放你爹的屋里,你们父子俩洗了手,快去灶房吃饭,我特意给你们留了饭。”
周延年闻言一愣,慌忙应是:“好、好。”
他跟在他爹身后,先将包袱放好,然后去了灶房。
叶妙已经将温在锅里的早饭端了出来。
一大碗茄子炒肉片,玉米饼子,玉米糁粥。
周延年心中一惊,这伙食果然好,大清早的就能吃肉!还都是干的,哪怕是玉米糁粥,也很浓稠。
他吃了三个玉米饼子,本打算去喝粥,谁知他爹道:“吃吧,吃饱了才好干活。只要干活不躲懒,东家不怕咱吃的多。”
郭员外已是大善人了,可砖窑的伙食只是能让人吃饱,秦东家的家财远远比不上郭员外,可在吃食这块,从不苛待他。
这份大方,真真世间罕有。
也真真奇怪。
周延年听了这话,这才又伸手去拿饼子,饼子蒸得蓬松,玉米味极浓,他又连吃了三个饼子,将碗底的汤汁擦的干干净净,这才去喝玉米糁粥。
其实他有些吃饱了,一碗粥下肚,那吃得有些撑。
吃罢,他拿起镰刀,跟着周立出门,伙食好成这样,不拼命真对不起东家。
大集上的人比昨日少,秦劲便在牛掌柜取货时,让牛掌柜多买了五十根蛋卷,千张卖完时,蛋卷也只剩下二十多根。
他正要收摊,这时刘老板走了来,刘家明日也要收麦子了,刘老板将剩下的蛋卷包圆,于是又有十多文入账。
回了家,叶妙已经开始准备午饭了,他就先回屋子睡觉。
一觉睡醒,赵丰、周立周延年三人都已经吃了午饭下地去了,他赶紧起身吃饭,同时心中汗颜,赵丰今个儿也没补觉,周家父子今日还走了不少路,但这三人碰到麦收,真真是在拼命。
哪里像他这般,骨子里仍是娇气的现代人,不会将粮食、庄稼看得比命重。
真论意志力,他可能连小夫郎都比不过。
自我检讨一番,他也拿起镰刀下地。
到了麦地,赵丰正将麦子装车,有了耕牛之后,拉车不需要人力,这活儿轻省了不少。
和赵丰打了招呼,他弯腰开始割麦子。
镰刀短,不一会儿腰就酸了。
他想蹲下,但蹲也不好蹲,因为残留的麦茬会硌屁股。而且麦茬锋利,若一直在上面磨啊磨的,那裤子肯定会被划破。
抬头看了眼周立、周延年父子俩,原本他在南边地头,这父子俩在北边地头,他只割了十多米,但这父子俩已经越过麦地的中间,快与他汇合了……
惆怅。
咬着牙割了一下午,晚上时,待上了炕,小夫郎让他趴下,然后坐在他腿上,对着他的腰一通细按,酸痛感顿时去了不少。
第二天,活儿轻了些。
割下来的麦子需要脱粒,不然没地方放了。
他家新院子宽敞,碾麦子正合适,将麦秸铺在地上,然后让耕牛拉着石碾子在上面来回转圈,不一会儿就脱粒完毕。
这可比连枷快多了。
脱粒之后,还得将被压扁的麦秸麦穗筛出去,这个活儿叶妙可以做,他拿着木耙子,来回搂几圈,就能将麦秸麦穗聚拢起来。
当然,还有一些细小的、短的,只靠着耙子搂不出来,那就需要木锨上场了。
用木锨扬起混着麦秸的麦子,有风吹来,那重量轻的麦秸会被吹到一旁,麦粒则落回原地。
走完这个流程,那就可以给麦子装袋了。
先装袋,等以后天气好了,再搬出来晾晒去去潮气。
这时灌袋器就派上了用场,不需要有人撑着袋子,只一人就可以给麦子装袋。
这个活儿小夫郎也能做,他端不动盛满了麦子的簸箩,但他可以用木锨慢慢给麦子装袋。
这样他就可以解放出一个劳动力,让其他人接着下地。
但秦劲不许。
小夫郎的手多娇嫩,扛不住木锨的粗糙,反正目前多了个短工,不差小夫郎这份力气。
这一流程重复了半个月,半个月后,七亩地的麦子全部装入家中房间。
秦劲家的麦收结束。
秦劲松了口气,只想躺到床上大睡一日,恰好第二日就飘起了蒙蒙细雨,收摊之后,回了家,漫天雨丝都挡不住院子里的香气。
叶妙、赵丰在炖鸡、做卤味。
连着忙碌半个月,叶妙本就打算今日做顿好的给大家伙儿补一补,他昨个儿特意买了两只小公鸡,谁知今日又下了雨,他就又去王小桂家买两只鸭,准备做些卤味。
秦劲吸了吸鼻子,许久没吃卤味,的确馋了。
一扭头,只见周立走了过来,周立从他手中接过小推车,道:“东家,你去洗一洗。”
路上泥泞,他鞋子已经全湿了,还沾着不少泥。
秦劲应了好,将小推车给他。
周立的房间与大灶房挨着,他眼睛一扫,见周延年蹲在他们父子俩的小房间门口正朝着他笑,他便道:“延年,今天做卤味,你可得多吃些,旁的地儿根本吃不到。”
周延年赶紧道:“好、好的。”
这时,秦劲发现他面前有一撮湿润的沙土,就随口问道:“弄些沙土做什么?”
“东家,我在教他识字,你放心,雨停之后我就将这些沙土扫出去,不会弄脏屋子。”周立赶紧解释。
秦家的大院子里铺着青砖,树枝无法在上面写字,他就弄了些沙土铺在他屋子门口,好教周延年识字。
他这会儿很是心虚。
今早起床后就飘起了细雨,无法下地干活,因此今日是他帮秦劲将小推车送到城门口。
怕道路泥泞,秦劲一人不好推两辆小推车,他就特意多等了一会儿,等牛掌柜过来将蛋卷锅巴取走,他这才在秦劲的催促声中回村。
他一个长工,在这种雨天,他在家舒舒服服的歇着。
秦劲这个东家却是要留在城门口摆摊。
哪怕是秦劲非得让他回来的,这会儿瞧着秦劲的脸色,他还是担心秦劲会生气。
但秦劲闻言,只是来到周延年跟前,低头看向地上铺着的沙土。
上面写着几个字:有朋自远方来。
秦劲顿时在心中呼了一声好家伙,这必须好家伙,这句出自《论语》,周立这么猛,上来就教《论语》?
“周哥,这写的什么?”他装着看不懂,问周立道。
周立小心观察他脸色,见没有发怒的迹象,就答:“有朋自远方来,意思是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远方而来。”
说罢,还解释了下一句不亦说乎。
“好深奥。”秦劲一副听得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周立挠挠头:“延年他已学了《三字经》,我便想着给他讲讲《论语》,胡乱学着玩的。”
“……”
秦劲又忍不住在心里直呼好家伙,感情是已经学完了《三字经》所以才学《论语》的。
家中有人识字真好。
一个旁人根本瞧不上的小结巴,悄咪咪的竟已经认得那么多字了。
“延年真厉害。”他夸了一句,又问:“周哥,以后碰到这种下雨天,你能否教我秦家的孩子识字?”
“能教!”
周立答的很快:“下雨天干不了农活,闲着也是闲着,我能教。不过,我离了学堂多年,家中书籍也已全部卖掉,我比不得正经夫子……”
说到最后,他又开始心虚。
多年不碰书本,其实很多东西他已经忘了。
“无妨,我家的孩子不考科举,能识字就行。待会儿吃了午饭,我就喊小方他们过来。”秦劲笑着道。
“好!”周立松了口气。
只要东家不嫌弃,那他肯定用心教。
东家厚恩无以为报,能用此方式偿还,那以后他心虚的时候就少了。
咳,他家延年,饭量真的太大了。
比他当年长身子时能吃多了。
再加上他,他们父子俩每日吃的饭菜,若是换成银钱,那怕是得有二三十文,他心里可太虚了。
只靠着干活,根本还不了,劳力本就不值钱,在乡下就更不值钱了。
如今能教秦家孩子识字,且延年也该回村,他心虚的时候总算少了。
午饭后,秦劲去隔壁老院,将秦方秦圆喊了过来,当然,还有思哥儿。
其他孩子也没落下,秦语秦芸这两个小姑娘也都喊了来。
甭管将来能不能用上,先认了字再说。
正好他家空房间多,可以当做学堂。
叶妙难得碰到这样的机会,自是不肯放过,终于能识字了诶!
他兴致勃勃的拉着秦劲挤在一群孩子当中,认认真真的背诵《三字经》的头几句,并盯着地上的沙土堆,一一对应每个字到底长什么样子。
条件虽简陋,但不影响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