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他不觉得他身子虚,周立比他年轻,那肯定更没事。
他放了心,让周立继续睡,他打开屋门出去。
进了灶房,油灯昏暗,他兀自拎上水壶倒热水洗漱,叶妙只当他是起晚了,就说周延年和秦劲去拎豆腐脑了。
他心虚,只得尽量装作无事,说明个儿定然不会起晚。
叶妙闻言嘿嘿笑,一连声的说理解,非常理解。
他被叶妙笑得不好意思,洗漱之后,立马撸起袖子开始做锅巴。
不一会儿,秦劲和周延年回来了。
秦劲让周延年回去补觉,他自个儿开始做千张,等千张控水时,他又帮着叶妙做小蛋卷。
两个平底锅被叶妙占用,他就用上最原始的办法,在大铁锅里做小蛋卷。
小蛋卷这吃食,利润高,还畅销,牛掌柜现在已经将每日的数量涨到四百根了,他忙活半个时辰,也能做一百多根,等卖了出去,那几十个大钱就到手了。
这般辛苦,日收自然喜人。
一日光是小蛋卷就能挣差不多五百文。
千张一百三十文。
锅巴除了牛掌柜的货,他们自己也零售,一日能卖出去个六十多斤甚至七十斤,至于沈金城隔三差五买的那些,可以忽略不计。
锅巴一日差不多也能挣个三百文。
再加上十斤豌豆糕的六七十文,还有豆腐乳的一二十文——豆腐乳的利润偶尔会暴增,这道吃食有固定受众,临近过年,像是陈掌柜,一买就是五斤。
因此,光是吃食,日利润就已经达到了一千文。
另外还有发绳、发带,因为款式新颖,这玩意儿供不应求,不只是赶集的农家小姑娘、小哥儿买,一些住在城北的人家都跑来买。
他售卖各项吃食,忙活一年半,只积攒了小小的名气。
可叶妙的发绳发带一出,这才一个冬天,名气就传到城北去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蛋卷锅巴糖铺中有售,城北的人家不必到大集上来。
但不管如何说,名气大,买的人就多,前一日做多少第二日就能卖多少,算下来,一日可以挣百文。
也就是说,他们一家子不是瞎忙,他们一日的利润最低也有一千一百文,若是运气好了,还能再多个一百文。
这几日睡前,他和叶妙都会拿麻绳串铜板,串够一贯,就放箱子里。
他和叶妙已经打算好了,这个月的利润,就拿来还安哥儿,虽说安哥儿目前不缺这份银子,可他们欠钱的应提早还。
这么大一笔银子还出去后,他们家的存银也有百两。
家底终于厚了。
因着叶妙不在摊子前也能将发绳、发带顺利卖出去,因此,今个儿叶妙也没有跟着秦劲出摊。
有那个功夫,他可以留在家中补觉,好养足精神。
不过,今日留家,倒是让他瞧了一场热闹。
秦方自打订婚,整个人就沉稳不少,而且,他还需做淀粉,就无法再跟从前一般时常去趴朱二红家的大门。
秦圆接了这个看热闹探消息的活儿。
因着秦锦过了年就要去私塾读书,因此周立就成了秦锦的私人辅导,不再教导秦家的其他孩子。
他不用读书,也无需做淀粉,于是他就带着秦家的孩子四处跑着玩。
这一跑,就被他撞见了大热闹。
原来,秦书礼不知何时染上了赌瘾,不仅悄悄将自家几十两的存银全部输完,还欠了赌坊二百两银子!
他还不上,就缩在家中不出来,但人家赌坊的人认得他,毕竟他在砖铺当了十余年账房,于是就追到他家里来了。
赌坊的打手放了话,今日必须拿出银子来,不然的话,就剁了秦书礼一条腿!
十多个打手,各个都是壮汉,手里还拿着一尺多长的棍子,为首的那个还是个独眼龙,一只眼睛被黑布蒙着,露出来的那一只闪着凶光,他手中抓的可不是粗棍子,而是一个一尺多长的砍刀!
这帮人凶神恶煞的往院子里一站,登时将秦思学秦克己这两个孩子给吓哭了。
岳珍也吓傻了,连哭都不会哭。
秦思学秦克己被惯坏了,而且年纪小,尚不明白二百两的含义。
可她懂啊!
二百两,这是要将自家的田地全部赔进去!
朱二红也吓傻了,一动不敢动,她心里头透亮,明白这些人所说可能是真的。
之前秦小存催着她家书礼去县城寻合适的活计,她家书礼推三阻四,能不去就不去。
可这半年来,倒是往县城跑得勤。
问他去干嘛了,他只说散心去了。
但腊月之后,突然又不去了,而且,连家门都不出了。
古里古怪的。
之前她只当是她家书礼心情不好,所以行为反常,谁承想是去赌坊赌博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不住。
秦小存到底是男人,遇见事了,比岳珍和朱二红坚强些,心中虽然又怕又怒,但脑子还能运转,他壮着胆子搬出了他的二儿子:
秦书达。
他那二儿子可是县城的衙役!
还有他那女婿,可是县城的捕头!
这帮人虽拿出了欠据,可谁知道那欠据是不是真的!
二百两,二百两!正常情况不该是一发现没钱了就撵出去吗?怎么愣是让他大儿欠了二百两!
那独眼龙听完秦小存的嚷嚷,哼了一声,解释说欠据是真的,上面的手印是秦书礼亲自摁的,秦书礼赌光了钱想翻本,就向赌坊借钱,抵押物是家中田地。
赌坊干的就是此等生意,秦书礼要借,赌坊怎么可能拒绝?
而且,秦书礼还想耍诈,用的是假名假信息!可惜,赌坊的人认得他!
之前赌坊已经给了秦书礼时间让他筹措银两,但秦书礼不识趣,非得逼得他们亲自登门取,这怎么能怪他们无礼?
分明是秦书礼不讲信用!
至于秦家的俩儿子,他们自然也打探过了。
哼,秦书达和谷捕头根本不会管这事儿!
就算管,那欠据也是实实在在的,赌坊是真把二百两银子交到了秦书礼手中,别说是这二位了,就是更有脸面的人物来了,那也不能不认账!
他们赌坊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独眼龙一番话,将秦小存好不容易聚起来的胆气给吓破了,他慌里慌张的喊秦书礼,强行将秦书礼从屋子里扯了出来。
但秦书礼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只低着头,不发一言。
这可把秦小存气得浑身哆嗦。
而这时,那独眼龙将手中的长刀耍得虎虎生风,要秦小存拿田契去换银子,不然的话,今日就真的剁了秦书礼一条腿!
秦小存无法,只得让俩孙子去请严祥和赵囡过来,这算是村中最有头脸的人物了。
他想确认那欠据的真假。
而且,他幻想着能让秦书达谷栋通融一番,二百两!
这定然得把家中田地全卖了!
秦小存摇人,这下子村里人知道了,秦圆也知道了,他跑着回家,将这个大消息告诉给了自家人,自家人若是想看热闹,那赶紧去!
秦老头王秀芹听得眉头紧皱,他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打算去瞧瞧情况。
叶妙也将针线放了下来,跟着两人去看热闹。
他必须得看,这样才能向安哥儿转述嘛。
待到了秦书礼家,瞧见那十几个打手,他暗暗吃了一惊,长的好凶!
秦书礼抱头蹲在地上,朱二红坐在地上抹眼泪,岳珍没哭,只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严祥来了。
严祥一个村长,见了这些打手,那自然也是要赔笑脸。
那独眼龙倒也客气,没对严祥耍横无礼,只是又拿出欠据让严祥瞧,并讲述经过。
真不是赌坊讹人,赌坊真借给秦书礼二百两银子,秦书礼自个儿运气不好,输光了,那是秦书礼的事儿,但欠赌坊的钱得还上啊。
赌坊又不是善堂,欠债必须还钱!
而且,他们已是看在秦书达和谷捕头的份上,没收利息。
若是换了旁人,二百两借出去一个月,那定然要还回来二百一十两!
严祥听完这一番话,在心中将秦书礼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事儿哪是他一个小小村长能管的?
得找秦书达和谷栋!
他便赔着笑脸,让这十几位好汉先等一等,就算要卖地,可村中无人家能一口气拿出二百两。
他都没敢说让这些好汉先回赌坊明日再来,他只说让这些好汉稍等,而后就吩咐严胜利套上牛车赶紧去县衙寻人。
他吩咐完,赵囡来了。
秦书达名义上没和朱二红秦小存断亲,发生这种事,她这个做儿媳的,肯定是要过来露露脸的。
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可拿不了什么主意。
她同意严祥的安排,拜托严胜利往县衙走一趟。
牛车走得慢,短时间内赶不回来,叶妙便先回家做午饭。
在大集门口摆摊的秦劲,无意中瞧见了神色匆匆的严胜利,他叫住严胜利,询问发生了何事,待严胜利说完,他不敢多耽误,道了声辛苦,然后催严胜利进城。
中午,他去买了一些包子,和赵丰凑合着吃了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