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劲进家门时,周康宁正在水井旁打水。
他喊了一声:“宁哥儿。”
周康宁闻言抬头,瞧见他,哎了一声。
“明日是我生辰,刚才小恳送了我好几个大肘子,吃了午饭,你和阿爹收拾收拾,下午就炖上吧。”秦劲指了指小推车上放着的大背篓。
“……好、好。”
周康宁顿了一下,随后才点头。
这时,叶妙恰好从堂屋里出来,他听到了秦劲的话。
“大肘子?”
“对,刚才我正准备收摊,小恳突然来了……”
秦劲一边解释,一边朝着他走过去。
待来到他跟前,先抱抱他,这才牵着他往小推车跟前走:“你瞧瞧,皮粉肉红,一个个肥嘟嘟的,还挂着血,一共八个。”
“八个啊。”叶妙惊讶。
他不由瞥向拎着水桶准备进灶房的周康宁:“宁哥儿,你看……”
周康宁笑:“吃!都、都吃。”
已经吃过一口了,那就不矫情了。
但他强调:“吃了,也、也不嫁。”
秦劲忙点头:“只凭着几个大肘子,自是不能让他将你拐走。”
“但今个儿他亲自去菜市场买了肘子,又给我送来,他的诚意,并不只是体现在嘴巴上,他有实际行动。”
周康宁低下脑袋,沉默不语。
秦劲立马又道:“宁哥儿,我不是要催你嫁人,说句实话,我巴不得你在家里呆一辈子,这么一来,我和妙哥儿就能轻省许多,俩个娃,我们俩肯定顾不过来,到时候你得过来帮忙。”
“可这对你不公。”
“你的大好人生,怎能浪费在给我们俩带娃上?”
周康宁闻言,眉心微微拧起,他将手中的水桶放下。
还是不语。
秦劲的话还在继续:“从前家里苦,所以吃饱是头等大事。现在日日、顿顿都吃得饱吃得好,那心中必然会生出新的渴望。”
“整日在家中、地头之间转悠,待日子久了,你肯定会腻。”
“宁哥儿,在你与他之间,我和妙哥儿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们虽无血缘关系,但却是一家人。”
“身为继兄,我之所以说这番话,是觉得你该为自己打算一番,免得将来想法改了,却已错过良人。”
“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真诚,周康宁心中感动,不由抬起头来。
他轻轻点头。
他知道秦劲与叶妙都是好人。
此番劝他,不是因为拿人手短,纯粹是为他考虑。
其实,看多了叶妙与秦劲的相处,他自个儿可能真的有些想汉子了……
最近一段时日,他不时就会琢磨他将来会碰到一个怎样的人,能不能如秦劲这般将他宠上天。
当然,他纯粹是白日做梦。
他这辈子的好运气,全用在掉入秦家这个福窝里了。
秦劲这样的,他长这么大,只见过、听过这一个。
他也不奢求对方如何好,只有一点,若成亲之后日子过的不如留在秦家,那他肯定不嫁。
于是他开口:“我、我会认、认真想。”
他这么答,秦劲就又道:“一辈子的大事,是得认真琢磨。不过你放心,若你真对他无意,我和妙哥儿肯定不会勉强。”
“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多想,只管安心住着,住多久都成。”
至于那郭信恳,瞧着真长进了不少,若郭员外想强娶,郭信恳应该能摆平郭员外……
周康宁不知秦劲的未完之语,他重重的嗯了一声,笑着道:“好!”
叶妙也笑了起来,走过去挽着他的手臂:“将水拎进去,趁着阿爹周叔延年还没回来,咱们来收拾大肘子。”
八个大肘子呢,光是刮毛清洗炒糖色就得花不少时间。
秦劲一听这话,立马道:“我来,你歇着。”
叶妙摇头:“我不,我想动手。”
整日啥事都不做。
他闲的无聊。
“好好好,你也动手。”秦劲顺着他,改了口。
叶妙满意了,晃了晃周康宁的手臂:“宁哥儿,快把水拎进灶房。”
周康宁就弯腰拎起水桶进灶房。
秦劲则是将装着大肘子的背篓拎到水井旁。
小夫郎说的对,这大肘子是蹭的周康宁的,可不能让周康宁一人忙活,他们夫夫也出点力气。
不过,刚把大肘子倒入大木盆里,赵丰就赶着羊回来了。
很快,周立、周延年也拉着玉米杆子回来了。
今年种的玉米多,玉米杆子也多,砍了好几日还未全拉回来。
周立瞧见大肘子,脸色不太好。
秦劲就将刚才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周立听完,叹了口气,而后不再说什么了。
他自个儿是不看好郭信恳的,郭信恳从前接触不到宁哥儿这样的乡下小哥儿,觉得新鲜,就起了兴趣。
可这点新鲜经不住一日又一日的朝夕相对,待漫长、无聊的日子磨掉此刻的新鲜,那等待宁哥儿的又是什么?
对着周定这一家子,宁哥儿可以拼命。
但对上郭家,宁哥儿哪有资格拼命,人家郭员外靠山硬着呢。
晚上,周立啃起大肘子来,没滋没味,食不下咽。
但周康宁想开了。
这肘子是郭小公子非得送的,他们父子三人欠郭家的早就数不清了,现在多几个肘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独享一个大肘子!
坐在饭桌旁,他面前的小陶盆盛着一个大肘子。
午饭后,叶妙秦劲以及他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八个大肘子收拾一番然后炖进锅里了。
足足炖了两个半时辰,中间的大骨头已经与皮、肉分离,轻轻一拉就能抽出来。
但他没有把大骨头抽掉。
抽掉就没啃大肘子的氛围了!
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玉米饼子,面前还放了一碗解腻的小料汁。
他先猛吃了几口,将一半的肘子皮吃下肚,这才细嚼慢咽了起来。
香,真香啊。
痛快!
他不再跟从前似的,每次只夹指头肚那么大的小块。
他嘴巴里塞满了肘子皮,又香又糯又大口,他满足的恨不能摇几下身子。肘子皮在料汁碗里涮过,上面带着蒜末和香醋,因此不腥不油腻,美死了。
一顿饭下来,他将那个三斤重的大肘子全吃完了,一点儿都没剩。
吃完之后,他仍有些意犹未尽。
太香了。
大肘子一多半都是骨头,肉根本没多少,要是肉更多一些就好了。
那样的话,无需配着饼子,他只吃肘子就能吃饱!
有小料汁在,他根本不觉得肘子油腻。
瞧着锅里剩下的四个大肘子,他拎上水桶,脚步轻快的去水井旁打水,好洗刷锅碗。
他没让赵丰动手收拾灶房,今晚吃撑了,他得多活动一下。
于是赵丰就打了热水去洗澡间洗澡。
他下午去砍玉米杆子,累出了汗,他得洗洗。
洗漱完毕,他回了屋子。
坐在炕上,他翻出针线筐,准备编发绳。
和做针线比起来,这个不怎么费眼睛,夜间也能编一会儿。
编了有半尺长,周立这才进来。
他抬头看向周立,问:“怎么这么久?”
“刚才和宁哥儿说了会话。”周立在炕边坐下,他身上带着水汽,他刚也擦了擦身子。
“说什么了?”赵丰问。
“他今晚吃那么畅快,我总得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周立说着蹬掉鞋子上了炕。
赵丰闻言笑:“你怕他被大肘子拐跑?”
“对,郭家不只有大肘子,高嫁的艰辛,他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