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听着盖头底下传来的声音,他脸上的笑容更大:“咱们走吧。”
他轻轻一拉,周康宁顺着他的力道从炕上起身。
两人出了屋子。
缓缓朝院门口走去。
院门口,周立、周延年瞧着这对新人,父子俩眼中都带着泪。
但很快,他们俩脸上又挤出笑容来。
院门口停着的不是喜轿,而是马车。
郭信恳嫌喜轿太慢,因此特意备的马车。
新人来到院门口。
周立未长篇大论,只是拍拍郭信恳的肩:“好好待宁哥儿。”
盖头下,听出周立声音已经哽咽,周康宁鼻子一酸,水珠迅速盈满眼眶,随后顺着脸颊落了下去。
郭信恳一脸郑重的道:“爹,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宁哥儿。”
“宁!好、好好的。”周延年红着眼睛道。
周康宁一下子哭的更厉害了,想回一个重重的嗯,可他喉咙哽的厉害,根本发不出音来。
他只能点头,狠狠点头。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下,迅速浸湿了青砖地面。
郭信恳不由抓紧了他的手:“宁哥儿,咱们常回来,离得这么近,咱们日日都能回来。”
周延年难受极了:“常、常回来。”
这句话,又换来了周康宁的重重点头,此次他终于能开口了,他嗯了好几声:“嗯、嗯!”
周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没说话。
秦劲叹了口气,开口道:“你自己千辛万苦求娶回去的,可要珍惜。”
郭信恳忙道:“秦叔也放心,有你做榜样,我绝不会叫宁哥儿受委屈。”
“好小子,那快送宁哥儿上马车吧。”秦劲拍拍他的肩。
“我还有话说。”郭信恳说着,转向院门口围着的村人。
全村人都来了,将秦家门口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不少人口中还嚼着糖块干果。
郭信恳视线扫了一圈,然后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父老乡亲们,在下郭信恳,之前在秦叔家住了半年,乡亲们都认得我。”
此话一出,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心中不由纳闷,这是要说什么?
秦劲也不知他是何意,好奇的盯着他。
“我来了秦家,认得了周家宁哥儿。我知他幼年不易,初时对他只有同情。但他人美,性子恬静,也贤惠,于是我被他吸引了。”
“可岳丈大人择婿标准高,那时的我,怕冒然开口会被岳丈大人拒绝,于是回郭家后发奋读书,直到考取秀才功名,这才敢站在岳丈大人跟前求娶宁哥儿。”
秦劲:“……”
周立、周延年:“……”
已经将两贯钱放回卧房又跑出来看热闹的叶妙:“……”
正哭得泪眼模糊的周康宁,也分出了部分心神,他吸吸鼻子,停止了哭泣。
郭信恳的话还在继续:“岳丈大人怕宁哥儿去了郭家受委屈,一直不肯松口,直到一年后,也就是去年冬至,他见我心意不改,这才允了这门亲事。”
“在此,我希望乡亲们帮我做个见证,若我将来负了宁哥儿,就叫我无子,且丢掉秀才功名!”
这两个誓言,重的不能再重,将一个男人最盼望的两件事全赌上了。
周康宁不是第一次听到丢掉功名这一毒誓。
但无子是第一次听。
他抿了下唇,没说话。
郭信勤、郭信锄几个郭家子弟都睁大了眼睛。
而五里沟的村人,短暂的沉默之后,人群之中爆发出了巨大的喧哗声。
毒。
这誓言太毒了!
而且,原来竟是郭少爷锲而不舍,苦求一年,周立这才点了头?
不是周康宁有好本事啊?
秦劲上前两步,凑到郭信恳耳边低声道:“你小子当众说这些话,我知你心思,但你爷爷怕是要气坏了。”
“你自己注意些,可别叫宁哥儿受委屈。”
丢掉功名?
他已经能想象到郭员外听到这四个字时的反应了。
郭信恳小声回:“我和爷爷打过招呼了,他嘲讽我是该载入《郭记茶馆笔记》的大情种,让我十年内考个举人回来,不然的话,就给我张罗着娶妾室。”
“乡试三年一考,正好今年有。今年考一次,以后三年一考,十年内恰好考四次。”
“秦叔,祝福我吧!”
“……好好好,他老人家知道就好。十年呢,机会还多,你也年轻,你一定能中举的。”
秦劲拍着他的肩,认真送上祝福。
“嘿嘿,我已经想好了,若中不了举,到时候就搬出郭家。这十年,我和宁哥儿多攒银子,好为将来搬出郭家做准备。”
郭信恳笑着又道。
他可没信心能中举。
“……也行。”
秦劲有些哭笑不得的点头。
周康宁闻言松了口气,已经在脑中盘算起了自己的财产。
他已经不哭了。
周立、周延年也松了口气。
有应对就好。
被郭信恳这么一打岔,周立的难受劲去了不少。
郭少爷当众发了这么毒的誓言,可见其真心。
“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快牵着宁哥儿上马车吧。”他催促道。
“好。”郭信恳应了下来。
他牵着周康宁朝挂着红绸的马车走去。
周康宁脚步沉重,眼睛里又有了水雾,他摸索着进了马车。
尚未坐稳,马车外又响起了鞭炮声。
锣鼓也敲了起来。
喜婆又开始散糖块干果。
村人们顾不得再议论郭少爷的毒誓,立马争着抢着去捡糖块干果。
能吃到嘴巴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郭少爷的毒誓,有空了再议!
拜堂是在黄昏,因此,秦劲等人并未跟着车队去郭家。
迎亲队伍渐渐离去,围在秦家门口的众人也散去。
一直到车队瞧不见了,周立这才抹了抹泪,他进了院子,想去拿扫把将门口的鞭炮碎屑扫了。
一转身,赵丰正朝着他走来。
赵丰肚子已经显怀了,最近一段时日,他腿有些肿,不能久站。
“你怎不在屋子里歇着?”周立朝赵丰走去。
“歇了一早上了,得走动走动。”赵丰笑着道。
“你还是回屋吧。”周立伸手揽着他的腰,要往他们的屋子去。
赵丰嗯了一声。
刚才秦小响、秦小鱼听着外边的动静,好奇的厉害,一直趴在门缝里往外瞧。
他坐在兄弟俩身旁,倒也不累。
但周立这会儿心里肯定难受,他陪着周立说说话。
周延年看自己老爹扶着阿爹回房,他挠挠头,心里有些茫然。
当然,也堵得慌。
他与周康宁相依为命,互为支撑,十九年来,除了他初来秦家做工的那两次,他们兄弟就未分开过。
现在宁哥儿嫁人了。
此朝分别,这辈子都回不到从前了。
他脚步动了动,还是选择回屋。
路过周康宁的房间,里面的物件少了许多,他往里瞧了瞧,然后伸手关上了屋门。
向前走了几步,他进了自己房间。
在炕边坐下,心里还是难受,他抬手捂住脸,倒在了炕上。
宁哥儿嫁入郭家,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