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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珠生了半日的气,也生生在县里晃悠了半日。
丘家的狗儿一路衷心地跟着他,赵宝珠怜惜它的伤腿,又怕冷着它,将狗儿抱起来团在披风里。下午无涯县里的风又大了起来,这披风起了大作用,赵宝珠半点儿也没冷着,狗儿也暖融融的,欢喜地卷着尾巴舔赵宝珠的脸。
赵宝珠虽是气着,却也没拉下公事,挨家挨户地敲门,一是感谢日前百姓庆贺他生辰费的功夫,二是通知各家各户,来月又朝廷放的炭火银下来,不要忘了到衙门上去领。
百姓皆是意料之外,见赵宝珠着大红披风,怀里团着只狗儿的样子,都又惊讶又喜欢,忙不迭将他迎进去,又是倒茶又是拿果子给他吃。
待赵宝珠走了,众人叹道:“这小赵大人长得真是好,穿着那红披风,打眼一看跟画上的人似的。”
却亦有人奇怪道:“我看着,倒觉得小赵大人似是不高兴。瞧那小嘴撅得,都能吊油壶了。谁惹他不痛快了?”
旁人也觉得奇怪:“谁能给他气受?现今有知府大人在后头撑腰,我见那日几个县令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另一边,赵宝珠在绕遍了全县后终于消了气,忙把狗儿还给丘家老汉,才踱步朝县衙门去了。
待到了门口,还没等他迈进门槛里,阿隆便迎了上来:“老爷,您终于回来了,冷着了没有?”
赵宝珠摇了摇头:“我不冷。”
阿隆叹了口气,随赵宝珠走进去,接过赵宝珠肩上的披风,道:“老爷要到什么地方去,也得说一声啊,这一日都不见人,不说是——”
他说到这儿,话头一顿,小心地看了一眼赵宝珠,到底改了口:“就是我们……也放心不下啊。”
赵宝珠见他的情态,就知道他与叶京华闹脾气的事情恐怕衙门上下都知道了,一时有些脸红,却又绷着面子不愿意说软话,只嘟嘟囔囔道:
“啰嗦得很,我都知道了。”
阿隆看他一眼,就知道赵宝珠还没完全消气,机灵地选择顺毛摸:“老爷忙了一日,定是累了,快跟我去用饭吧。”
赵宝珠生着闷气,又在外面走了半日,确实是饿了,遂跟着阿隆向后堂上走去。待净了手,吃好了饭,赵宝珠才觉得舒坦了些。只是这过了好半天,却始终没看见叶京华。
不见倒也好。赵宝珠一边想,一边在心里哼哼,他还没完全消气呢。
谁知他起身,走到后屋里准备沐浴,就听到后头传来敲门声。
一回头,便*见叶京华站在门口。
大门本是开着的,自到了衙门上,叶京华都与他同吃同住,往日也没见着他敲门,卧房说进来就进来了,今日倒是守礼起来了。
赵宝珠见他换了身月白的袍子,袖口上绣着云纹,像是才沐浴过,浓眉玉面,丰神俊逸地靠在门边,做出一个询问的神情。
赵宝珠没吭声,叶京华就当他是默认了,敛下眼往门槛里跨了一步。
谁知他才一只脚进了门槛,赵宝珠便别过头,冷声道:“我今日抱了狗儿,身上脏得很,怕污着了少爷,少爷还是出去吧。”
叶京华登时脚步一顿,半响后,才收回脚。
他站在门外,抬眼看了看赵宝珠满面冰寒的样子,也不敢说话,悄不声儿地就转身走了。
阿隆远远地在墙角边儿看着,一见叶京华半个人进去,又退了出来,心立即凉了半截。
今儿一早赵宝珠不见,叶京华就差点将衙门翻了个底朝天。后听闻赵宝珠在溪边儿,怕他冻了着急忙慌地出了门,没成想过了会儿回来了,脸色却比出去之时更差。
听闻赵宝珠跟叶京华拌了嘴,阿隆惊讶之余也有些忐忑,这两个人往日里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忽然拌了嘴?再者这叶公子一是上官二是大舅子,真闹掰了可怎么好?他见叶京华也有意和好,便出谋划策,说赵宝珠贪嘴,每天都是吃饱了饭后心情最好,便出主意让叶京华晚饭后再去找他们老爷。
没成想饭都吃了,还被赶出来了!
阿隆抹了把冷汗,看着默默走开的叶京华,暗自叹道,我的爷、您到底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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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听到脚步声走远了,赵宝珠才缓缓转回头来,往门口看了一眼,气冲冲地上去将门关了。关了走回来,又在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想起要沐浴,复又走到门口拉开门:“阿隆!给我端盆热水来!”
阿隆远远地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端了热水来。
赵宝珠好好沐浴了一番,从头暖到了脚底,将狗儿蹭在脸上身上的口水都洗净了,心中的气才微微缓下来,生出一份悔意来。晚上又起了风,这外头冷得很,叶京华被他赶了出去,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冷着了没有,又冻着了没有。
两人虽然拌了嘴,赵宝珠却依旧牵挂叶京华,只是一见着他的面,就想起早上的那些话,心头火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他沐了浴,换上了寝衣。今日他走访人家也疲累了,便早早爬上了床,熄了油灯,没多久睡意便涌了上来。
屋里的炭盆缓缓烧着,被褥轻软,身子暖融融的,睡意昏昏,不多时眼睛便阖上了。
半天后,赵宝珠正睡得昏沉,忽然听到一点声音。
一片寂静之中,似是谁悄悄推开了门,门环叩在门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赵宝珠本未睡熟,听见了声音,惊觉有人进了屋子,扭过头去看:“谁?!”
下一瞬,床榻的另一边儿陷下去一块儿,一双略带寒意的手伸过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他:
“别怕,是我。”叶京华的声音在离他极近的地方响起,赵宝珠一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那双手在他腰上摸了摸:“是玫瑰油的味道,你沐浴过了?”
自叶京华来了,格外照料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每回赵宝珠沐浴过后,叶京华都要拿了精酿的玫瑰油给他细细涂上,因而养的赵宝珠的长发乌黑油亮。
赵宝珠也因此习惯了洗了头要擦玫瑰油,今日也擦了。
“我——”赵宝珠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就上榻来,一时舌头打结,就感到腰上的一双手顺着摸了上来。
“干什么!”赵宝珠一把捏住作乱的手,在窄小的床榻上不好转身,故而低声道:“你、你的手凉得很。”
“还凉啊?”叶京华闻言松开了手,改为用手臂搂着赵宝珠的肩膀,将人揉在怀里,低头他耳旁:“我用汤婆子捂了半天。”
其实叶京华的手一点儿都不冷,赵宝珠只不过是面子下不来罢了。闻言,他哼哼了几声,嗔道:“谁让你进屋了?”
这句话嗔是嗔,尾音却软了,带了点儿娇嗔的意思。
这大冷天的,他倒真不忍心将叶京华赶到外边儿去睡。他这衙门如此寒酸,其他房子里冷炕冷榻,万不能让叶京华委屈了睡在哪儿。
叶京华闻言,搂着他的臂膀紧了紧,缓声道:“还生气呢?”
赵宝珠不答。
叶京华搂着他,一只手缓缓顺着赵宝珠的一头乌发抚下,一边儿安抚一边儿柔声讨饶:“早上是我口无遮拦,小赵大人英明神武,就饶恕我不知之罪吧。”
此话一出,赵宝珠心尖儿一麻,什么气都没了。叶京华如此人物,什么时候如此低三下四地向谁讨过饶,这话叶京华倒是说得坦然,赵宝珠听在耳朵却是心里又酸又软。
“外头可刮着风呢。”叶京华语气温柔似水,半点儿不见早上的气势:“小赵大人赏个脸,就让我在这儿避一避吧。”
赵宝珠听到这儿,已经彻底投降,自叶京华怀中转过头来:“少爷——”
谁知他一转头,就被叶京华逮了个正着,一口亲在他的嘴唇上。
赵宝珠骤然瞪大了眼睛,叶京华趁人还懵着,又搂着他亲了几口:“原谅我了?”
“少、少爷——”赵宝珠双手撑着男子的胸口,被亲得涨红了脸,瞪圆了猫儿眼,他虽是已消了气,可、可还没想跟叶京华做那事的:“少爷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刚沐了浴,浑身皮肉温软,又香又白净地团在被褥里,这等良辰美景,叶京华岂能放过?他双臂紧了紧,又往赵宝珠微蹙的眉心亲了亲:
“不是宝珠说愿意跟我玩儿的?”
他故意开赵宝珠的玩笑,语气柔和又带这些轻佻,目光往下一扫。
赵宝珠见他用早前些的话打趣自己,还这般轻佻作态,又羞又恼,咬了咬唇瓣瞪向叶京华:“少爷又提这话——”
叶京华适可而止,赶忙哄他:
“不提了,日后再不敢提。”他放在被褥底下的手向下探去,低头含吻住赵宝珠珊红的嘴唇,声音低若叹息:“宝珠容我这一回,是我迷了心窍,定要与你同心,这辈子才不算是虚妄了——”
黑暗的屋子里,赵宝珠恍然真觉得自己成了一枚蚌珠,被叶京华捧在手里揉搓。男子璨燃眉眼在前,他一时又酥又软,抗拒不能,被叶京华翻身拿被子罩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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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屋内云歇雨霁。
赵宝珠昏昏沉沉,半趴在榻上,前些时候沐浴的功夫都白费了,叶京华正拿着打湿了的帕子,缓缓擦拭着他落着点点红梅的肩背。
“还疼吗?”
叶京华软声问。
赵宝珠连回答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浑身的皮肉都要被叶京华揉碎了。这人嘴上虽说的软,心里却暗地憋着气,都撒在他身上。赵宝珠不想理会他,扭过头去不答。
叶京华擦洗的动作一顿,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脸转过来:“说话,疼不疼?要是不成,我还是去叫齐大夫来。”
赵宝珠这才睁开眼,红着脸道:“我不疼……不、不必劳师动众的。”
叶京华见他神情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今日他是有心没留手,狠狠将人折腾了一回,怕没轻没重,伤着了赵宝珠。现见着没事,想是近日来的功夫没白费,两人到底是亲近了许多。
叶京华将赵宝珠擦洗干净,搂着人将他放在身上伏着,手一下下抚着乌发。
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两人亲近了一回,什么气都消了,倒能平心静气地说前头的事。
“没留心你还有这个顾虑,是我的不是。”叶京华捋着赵宝珠的长发,垂下眼看他:“你不必多心,我们既然交心,便不会有什么旁的小姐。我不是曹濂,不会做那蠢事。”
赵宝珠闻言,手指蜷了蜷,在叶京华肩头转过脸,望着他:“可……少爷怎么能不结亲呢?这于人伦仕途,都没有益处啊。”
叶京华闻言,眉头便一蹙,脸色沉了沉:“谁说我不结亲?”他伸手按在赵宝珠的肩上,忽然发狠道:“最好你同我速速回京,当日就找媒人,三书六礼,接了亲就摆酒,拜宗祠。”
闻言,赵宝珠大惊失色:“少、少爷——”怎么他提一句,这人就疯了?赵宝珠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叶京华的脸色:“少爷是在跟我说笑呢。”
“谁跟你玩笑?”叶京华眸含冷光,神情阴沉,手上收紧了些:“你若还不放心,我回了圣上,请一道圣旨,到时候看你还能往哪跑。”
这话说出口,本是顺嘴,然叶京华一想,倒真上了心。现今他的事虽已算在元治帝那里过了眼,但到底是私下,不算过了明面儿。不如讨一道圣旨,虽隐而不发,到底是个保障。
赵宝珠见他真上了心,吓得不行,赶忙劝道:“少爷,是我说错了,你可万万别让皇上知道了啊!”
旁人也就罢了,赵宝珠并不顾忌自己的名声。但若此不顾人伦之事让叶家双亲,或是皇帝等要紧的人知道了去,于叶京华可是大大的不妥。
“我再不敢疑心少爷了。”赵宝珠执起他的手,用脸颊蹭着男子的手心:“少爷可别告诉去啊。”
叶京华扫了他一眼,见他吓成这样,便没把皇帝及叶家人都知道了的事情告诉他,只拍了拍他,道:“行了,我心里有数。”
说罢,他忽然自床头拿出一只剪子来,捋过长发,剪下一小段,也照样剪下赵宝珠的乌发,两股结成一缕。
赵宝珠愣愣地看着他,便见叶京华将那同心结拿出来,不知往哪一暗,镶在中间的玉佩竟滑开一指甲盖的小洞,由叶京华将那结成一缕的头发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叶京华将那同心结拿给赵宝珠:
“此结,便同我心。”他执起赵宝珠的手,引导他将这同心结握入掌心:“如今你我结发,若他日我变心,自当不得好死。”
赵宝珠心中震动至极,怔怔地接过同心结,好半天才回过神,猛地望向叶京华:“这是什么话?白白起誓做什么?少爷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叶京华闻言笑了笑,搂着他躺下来,用被子将两人盖住:“那你是信我了?”
赵宝珠躺在他怀里,心口酥麻一片,往叶京华怀里靠了靠,蹭了蹭男子结实的臂膀:“我自然是信少爷的。”
“我就要你这一句话。”叶京华搂住他的腰,俯首在额角上吻了吻:“这世上其余事,我并不关心,只要你肯跟我好好过,便能了我此生之愿了。”
赵宝珠闻言,心中怎能不感动,顿时捏紧了手里的同心结,偏头埋进了叶京华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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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起来,两人又是同进同出,亲密无间。
阿隆见两位主子和好如初,大大得松了口气,不知大舅子是使了什么兵法,让老爷那个倔脾气也能回心转意。叶京华现在在他心中的形象尤为高大,只因他能捏的住赵宝珠。要知道他们这位老爷一是脾气爆,二是性子倔,倘若钻了牛角尖,一时可是回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