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翘翘全神贯注,逐一把密码转译成单词,“k、i、l、l、y、o、u、r、s、e、L、f。”
全部的字母呈现在纸面上,一目了然。
“Don’t kill yourself。”
“菲菲让晓娅不要自杀……她是在救晓娅。”
闵致和席冷异口同声,随后对望一眼。
翘翘脸色沉重点点头,继续往下翻译:“Live on.”
有谁接了声:“活下去。”
藏在埋怨不满的文字之下,这才是菲菲真正想对晓娅说的话。
翘翘一边吸鼻子,一边在纸上书写着。
I felt hurt, too. (我也觉得很痛。)
You are my spiritual support. (你是我的精神支柱。)
翘翘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哽咽道:“她是在救她呀,她是在救她呀……她们关系这么好,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冤枉菲菲?”
小姑娘的智商远超于常人,20岁的门萨会员、一流学府数学系的学生,除去那些光环,其实她只是一个年纪轻轻,善良又重感情的小姑娘。
而晓娅头部重伤入院的第二天,菲菲在日记中抱怨,说住在医院的晓娅像中了邪似的,撒泼发疯,非得她亲自过去赔礼道歉!
“该不会……”翘翘猜测道,“晓娅是故意自残,为了外出就医,给菲菲制造逃跑的机会?”
菲菲有没有去医院不得而知,但现在的她显然还被困在病院中,这天的日记也藏有莫斯密码。
I won't leave you alone.(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真相已然浮出水面,菲菲的回答坚定而决绝,她拒绝抛下好友独自逃跑,拒绝走上以好友的牺牲所铺就的道路。
日记到此还未结束。
菲菲藏在密码之下的真心话,一条接一条被翻译出来,呈现在阳光之下。
Let's get out of here.(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Never give up.(永远不要放弃。)
Never give up.(永远不要放弃。)
从这页开始,接下来日记里的密码,翻译出来全是一模一样的话。
不要放弃。
菲菲用只有聪明的挚友才能看懂的密码,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不要放弃。
永远不要放弃。
可是日记的最后,还是以晓娅的死亡画上了句号。
病房里陷入冗长而滞闷的沉默,轻微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哗哗翻书的声音打破这寂静,席冷微垂着眼,怀疑这本《密码大全》可能还藏有其他线索,随手翻过去,等书在最常翻阅的页面自然摊开。
除了摩斯密码那页翻得最多,便是一张空白的夹页。
空白的页面上,填满了熟悉的手写字体。
是菲菲的字,比起她写给晓娅的日记更加缭乱,仿佛这才是强装出来的冷静面具之下的,同样痛苦而脆弱的、真实的她。
无声的文字撞入眼帘,却仿佛有一个绝望无助的女孩声音,在耳边迭声呼唤,叫着“爸爸”。
€€€€爸爸,我没有杀人。
€€€€爸爸,救救我。
€€€€爸爸,我好害怕。
€€€€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晓娅死了,我也会死吗?
€€€€爸爸……
这是一个小女孩向着她最信赖的人,无力而痛苦的呼救。
直到此刻,终于有人看到它了,听到它了。
翘翘心里又酸又胀,抹了抹眼角道:“我就知道,菲菲也是无辜的。她杀死继父的事肯定另有隐情,但谣言传来传去,没人再相信她了,晓娅去世的罪名也被冠到她身上,导致她被特殊管制起来,连亲生父亲都不能探望她……”
席冷沉默着打开手机,突然对准这一页的求助,拍下一张照片。
然后,隔空投送给“晓娅”。
闵致和翘翘皆皱了皱眉,似乎不理解他的行为,洛嘉言掌握的信息比他们少,则被屏幕上逝者名字吓了一跳。
席冷仍低着头,等待对面的回信,嘴上则平静地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父母对子女无私的奉献,奋不顾身的保护和拯救,这是席冷没有体会过的感情。
但并不妨碍他可以通过逻辑,冷静地进行智力上的理解。
“这应该是菲菲的父亲,曾经举报过仁爱精神病院的祝公平。”
片刻,手机轻震。
[隔空投送]
[“晓娅”想要共享1张照片]
对方并没有承认身份,给出的提示却直截了当€€€€“快去员工休息室,找到电梯IC卡,去地下手术室救出菲菲,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这显然是菲菲的父亲“祝公平”无疑。
蒋颂南难得派上一次用场,红发张扬,一副邀功姿态:“员工休息室我们搜过了,IC卡在我这里。”
省了不少事。
洛嘉言的兴致却不高,凑到席冷身边小声问:“阿昭,那你也要一起坐电梯下去吗?”
他目露担忧,而席冷面色未变:“嗯,我也没别的地方能去。”
“嗯好。”洛嘉言仍微微皱着眉,“还好我们人多……”
“嗯。”
两人走在前头聊着天,主要是洛嘉言热切地问,席冷简短地答。
闵致将两人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笼在心头的困惑却越来越浓。
显然是出于某种原因,席冷很排斥坐电梯。
他对此一头雾水,而与席冷认识了十多年的洛嘉言,倒是清楚得很。
进入电梯,先刷卡再按下F1的按钮。
电梯顺利下行。
闵致的目光轻飘飘落到席冷那边,好奇地看了一眼再一眼,小脸白生生的,平静无波。
直到电梯触底。
席冷不着痕迹环臂,那是不久前才在大巴车上学习过的,典型的防御姿势。
叮的一声脆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缓慢的电梯门,警惕可能出现的危险。
闵致又看向席冷。
青年的喉结上下一滚,带着那块遮瑕贴也微微地起伏,他无意识收拢五指,在白皙手臂上掐出明显的红痕。
然而手一收,袖管落下将那处红痕遮去,一切恢复如初。
“到了,大家出来吧,外面没有人。”翘翘回头吆喝。
剩下四人前后出了电梯,其中席冷还是平日里那副冷淡沉静的模样。
只有一瞬间的失态,并没有被第二双眼睛所察觉。
由第二次来到地下室的洛嘉言和蒋颂南带路,穿过长廊,经过几间监狱似的小隔间,来到一个方方正正、白光森森的空间。
四面都是金属墙面,在炎炎夏日也给人一种森寒幽冷的感觉。
墙边两排金属椅,像医院科室门口排队等号的休息区,但椅子对着的屏幕,显示的却是监控画面。
如洛嘉言所说,监控画面里的正是从院长电脑里见过的手术室,手术台围了一圈正在做术前准备的白衣人。
洛嘉言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手术室里的人,声音压得极低:“之前还没人的……”
好在,手术台上空空如也,菲菲不在这里。
席冷过去查看屏幕,找到一个按钮,按下后监控画面切换,变成了另一个小房间。
同样冰冷的金属墙面,房间中央孤零零一张病床,昏迷的少女插了一身的管子,被金属镣铐束缚住四肢。
席冷将这张面孔和手机里的照片对上号:“这是菲菲。”
翘翘忙道:“可是,她在哪儿呢?我们该怎么救她?”
不说菲菲所在的位置,她们就连手术室的大门也没瞧见。
地下室里他们所能活动的空间,有且只有连接电梯和楼梯的走廊、几个监狱小隔间,还有现在所处的,可以称作大厅的地方。
闵致突然对席冷道:“那儿有一张画。”
墙边有一面金属杂物架,可能是为了给这个冷若寒冰的空间增添些热烈的色彩,杂物架中间嵌了一幅布面油画。
这次的画并非久负盛名的《星月夜》,四人只能等待专业的席冷出声。
席冷过去查看,发现这幅画和酒店的《人间乐园》一样,是一比一复制的原作,油画凹凸起伏的肌理清晰可见,而不是一撕就破的薄纸。
比起救人,闵致更为在意席冷的出神,便问他:“这幅画又是什么?”
席冷喃喃:“英国画家米莱斯的,《水中的奥菲丽娅》……”
闵致问:“是《哈姆雷特》里的奥菲丽娅?”
席冷微怔,思索了一才确定:“嗯。”
他俩聊得旁若无人,其他几人满头雾水,还得是翘翘主动过来问:“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闵致说:“奥菲丽娅是《哈姆雷特》中的一个角色……”
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席冷懂了他的眼神,补上:“这幅画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