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宝犹犹豫豫地就这么信了乔丰年的话。
乔丰年的脾气不算好,但是的确,他想哄人,是真的能哄住人。
乔丰年坐在排练室里拧开一瓶矿泉水装模作样递给郁启明,然后转过头对许大宝说:
“大宝,你都不知道,我追郁启明追得有多难。有一次他几天不接我电话,大晚上下着大雨,我跟就个狗似地在他家楼下淋着,就为了见他一面。”
乔丰年的声音里像是灌了风,他说:“郁启明多狠心啊,连窗户都不打开一下,我当时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我想着我犯了多大错啊,他要这么对我。”
梦境很多细节都很模糊,乔丰年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种忽远忽近的飘忽不定。
只是奇怪,声音在飘忽,可是乔丰年这个人就一直呆在那里,呆在不远不近地的地方,只是浑身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光晕。
郁启明清楚看到了乔丰年当时是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印着两行花体的英文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特别亮,简直像是倒映了一颗启明星。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笑。
仿佛是察觉到了郁启明注视的目光,他就侧过了头,悄悄朝着郁启明的方向眨了眨眼。
乔丰年当编剧的水平实在不够格,编出来的剧情烂俗,毫无新意。
偏偏许大宝还真就信了。
乔丰年自顾自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对郁启明一见钟情,一往情深的痴心人,相比较而言,故事里的郁启明简直称得上冷漠又刻薄。
他对乔丰年放下身段的倒追不屑一顾,他高高在上,不识情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毫无道理地折磨着一心一意爱着他的痴心人。
总之故事毫无逻辑,只有许大宝当了真,以至于当乔丰年讲到故事结尾的时候,她看向郁启明的眼神里都开始飞刀片。
郁启明没有费口舌辩解,只是笑着对许大宝说:
“前两天我接到他电话,大晚上,电话里还有姑娘的声音,说什么凶不凶的,我那晚上一晚上没能睡着。”
乔丰年本来还在笑,郁启明话刚落地,他就缓缓收起了笑容,抬起眼瞄他。
郁启明继续说:“第二天上课都没心思听,满脑子都是乱的。”
这话说的,真真假假,半真半假,跟他们那时候的关系一样云山雾罩。
许大宝说:“啊?别不是郁哥你把人的耐心都磨光了吧?”
郁启明当时还沉思了一下,说:“有可能?看来人的耐心的确是有限的。”
乔丰年当时神色有些慌张,凑到郁启明身旁低低说了句:“想什么呢就多想,什么事儿都没有。”
乔丰年信誓旦旦说,什么事儿都没有——傻子才信什么都没有,郁启明想,他又不傻,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乔丰年说话的时候,那点热的,暖的呼吸吐在他的耳侧,带来痒的,烫的,模糊的感受。
——郁启明怎么会不知道?
梦境里的光晕渐渐模糊,只有光晕里的乔丰年犹且还在嘀咕着:
“怎么就没耐心了?咱俩不都挺有耐心的么?没耐心谁能这么玩两年啊,对不对?”
——怎么就没耐心了呢?
——没耐心谁能这么玩两年。
——对不对?
郁启明,没耐心,谁会跟你玩两年呢?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冲刷过梦境,暴雨又变成了一片又一片巨大的棱形的雪花。
在飘着雪花的冬日里,乔丰年又在问:郁启明,你演不演辛蒂蕾拉?
第一版的剧本没有修改灰姑娘的性别,郁启明面色无奈,被乔丰年扯进更衣室。
女孩子穿的戏服腰肢纤细,乔丰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怀好意怂恿他:“试一试呗,公主殿下。”
郁启明转过身看他,乔丰年歪着头望着他笑。
郁启明也朝着他笑了笑,然后他当着乔丰年的面,从容地解开了衬衫扣。
第0022章
夕阳昏黄,穿过教室老式的菱格小窗。
一道又一道模糊的暗影被拖曳成细长的模样,投射到了浅色的墙壁。
轻薄的、细微的尘埃一阵阵扑起,透过日落前的光辉,旋转着渐渐平息。
那件戏服是女生的尺寸,于郁启明而言理所当然太小,勉强也不过卡得进腰,再想往上,真就寸步难行了。
乔丰年松开拉链,往后退了两步欣赏,郁启明说:“看完了么?那我换下了。”
乔丰年头发凌乱,说:“等等。”然后回过头在包里翻找相机。
郁启明透过镜子看他,乔丰年举起相机。
乔丰年后来把这张照片放大洗了出来,挂在了北海路16号的主卧。
那时候他们两个都已经搬进北海路16号住,照片实在特殊,郁启明站在主卧床头看了很久也没能习惯,只觉得乔丰年这个爱好太特殊。
郁启明不习惯,于是他微笑申请住客房,只是乔丰年不允许。
他不允许,就在那张照片底下,他掐着郁启明的脖子把人往床上带,试图复刻当日场景。
无论如何,总之,后来剧本还是改了。
感恩编剧,辛蒂蕾拉性转成了灰王子,百年校庆,郁启明穿着蕾丝衬衫登了台。
演出完毕那一天的午夜下了一场大雪。
郁启明端着热红酒,和乔丰年一起坐在点了壁炉的客厅里看了一部欧洲的老电影。
乔丰年摸着他的手指,低声问他:“公主殿下,你的手指今年不会再长冻疮了吧?”
郁启明没有回答,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乔丰年,而乔丰年也正抬起眼看他。
那个时候,乔丰年眼珠湿润,望着郁启明时,目光里有着情真意切的心疼。
午夜的大雪铺天盖地,壁炉里的火焰一瞬间被吞没,梦境里的郁启明化为冰雕一瞬间被冷冽的大风吹裂。
唯有那一个乔丰年,他完好无恙地呆在那一处。
他静静的抬眼望着他,还是最深情时候的模样。
梦醒的时候,窗外没有大雪。
郁启明浑身冷汗,听到了一场还未停歇的大雨。
梦醒了。
***
郁早早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结束一局游戏,赢得贼特么爽。
口渴,跟队友说了声稍等,她一步并两步跑出门倒水。
客厅里亮着一盏小夜灯,郁早早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又倒退了两步,转头往光线的方向看去。
郁启明的房间细开着一条缝,里头亮着灯。
……又不睡?
修仙啊?
郁早早倒了杯水磨蹭到郁启明的房门口,做贼似地往里看。
真没睡,人正穿着睡衣坐在地上,捏着一块拼图一边看一边往下放。
郁早早敲了敲房门。
郁启明没抬头:“有事儿?”
郁早早说:“我没事儿,你有事儿吗?”
郁启明淡淡说:“没事儿啊。”
郁早早推开门进去。
她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醒的,底下那幅工程浩大的拼图看上去基本已经完成了。
她一屁股坐郁启明的床上,拢了拢被子问他:“想谈谈吗?”
郁启明放下一块拼图:“谈什么?”
郁早早伸出手指戳了戳郁启明的背脊:“谈你。”
郁启明躲了躲,没躲开,只能摆烂任她戳:“真没事儿。”
他笑了笑,举了举手里的拼图:“裴时雪的东西,过两天还得给人送过去,结果叫我不小心给弄坏了,所以加班加点先给拼出来。”
郁早早听说是裴时雪的东西,她伸出头又去看了一眼。
穿着婚纱的女人低着头在签字,世界名画,品味正常得不像是裴时雪的东西。
“真是他的啊?”
郁启明说:“是啊,巴黎带回来的。”
郁早早喝了一口水:“哦~你跟裴致礼一起带回来的?”
郁启明手顿了顿,他终于抬起眼看了郁早早一眼。
然后嘴里特别爹味地冒出了一句:“女孩子冬天不要赤脚走路。”
郁早早翘了一下脚:“花了钱铺全屋地暖不就为了实现冬天赤脚自由嘛。”
郁启明说:“哦,那随你。”
郁早早凑过去:“又玩转移话题这一招?别啊,说说呗。”
郁启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什么?”
郁早早把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柜,忽然发现放了很多年的两人合照不见了踪影。
她顿了一下,抿了一下唇,才道:“也没什么,就是问你,裴致礼能不能看在你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早点给你升职加薪。”
郁启明说:“你抽时间打个电话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