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也坠落 第73章

“……好的,裴总。”

没、没问题,裴总。

* * *

等郁启明处理完事情,抬起手腕看时间,已近十一点。

半个钟头前刚下过一阵冰凉的夜雨,伴随着呼啸的冷风,断断续续下了十分钟,台阶浸湿,蜿蜒曲折的桥岸尽头那一树红枫也全然湿透了。

郁启明路经池塘,看见一尾金色的锦鲤在路灯的映照下用尾鳍荡开一圈层叠的波浪,波浪四散,它潜入水底。

郁启明望着那一层层的涟漪,伸手在衣服口袋了摸了两圈。

这一段时间他有些刻意的放纵,烟瘾比之前有所加重,几乎可以和当年毕业前夕相媲美。

大衣口袋里余留一包瘪了的烟盒,空荡荡还剩最后一支,郁启明站在路灯下点了烟。

只是还没抽完一支烟,裴致礼就来了电话。

郁启明一边抬脚一边接了电话,裴致礼问他:“结束了吗?”

郁启明唔了一声:“结束了,在回来路上。”

裴致礼问他:“冷吗?”

郁启明笑了下:“有点。”

裴致礼说:“那你加快一点步伐。”

郁启明又笑了下:“不着急。”

裴致礼顿了一下,语气低低地嘲他:“喜欢吹冷风是吧?”

郁启明拿下烟:“也不算喜欢。”

“那应该是想念生姜红糖水了。”

郁启明笑了出来:“别,真不用,饶了我吧。”

裴致礼像是也笑了一下,语气淡淡问他:“到哪儿了?”

“陈琅的情人坡。”郁启明摁灭烟蒂:“我还是觉得要加两盏地灯。”

“嗯。”裴致礼说:“你让陈琅打个报告上来,加灯的资金我提前批了。”

郁启明走入灯火,笑着说:“谢谢老板。”

十一点十分。

郁启明电梯到顶,门打开的时候,他一眼看到周闵正盘腿坐在门口地上摸鱼玩游戏。

周闵看到郁启明,忙拍拍屁股站起来:“郁哥。”

郁启明对他说:“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郁哥也辛苦了,晚安。”周闵收好手机,预备直接开溜。

“对了小周,”郁启明像是无意,笑着问了句:“裴董知道裴时雪先生的事情吗?”

周闵摸了一下头发,说:“郁哥,裴先生这事儿,哪敢让裴董知道啊。”

“这样。”郁启明弯了弯嘴角:“所以,该是裴致礼负全责的,对吗?”

周闵眼睛瞟了一眼郁启明,低声道:“……裴先生目前情况还好。”

“嗯,我知道他死不了。”郁启明笑道:“毕竟祸害遗千年。”

周闵:……。

郁哥,你这话我实在没法接啊TAT。

“还是得让裴董知道。”郁启明松了一下领带,嘴角的笑意停留在最恰到好处的弧度,是社交场合中最温和得体的那一种:“劳烦小周给裴董透个风吧。”

周闵十分为难地凝起了眉头:“……郁哥,这事儿,我真的——”

“别慌,知道你为难,我只是怕你嘴巴闭太紧,在裴董那里交代不过去,裴董的脾气……”郁启明伸手拍了一下周闵的肩:“至于裴总这边,有我呢,没事儿的。”

周闵挎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郁启明脸上鼓励的微笑一直挂到周闵的电梯下到二楼,他缓缓收起笑意,面容平静地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推开房门进去。

屋子里暖气打得很足,裴致礼洗过了澡,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鼻梁上架着眼镜,坐在书桌前正盯着电脑屏幕。

看到郁启明推门进来,他侧了侧身,问他:“周闵答应了?”

郁启明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什么?”

“隔音不好。”裴致礼指了指大门,主观上他并没有想听的意思,然而客观上两个人的交谈他的确听得一清二楚。

裴致礼移动鼠标关了文件,然后目光落到郁启明的身上,评价道:“你恐吓人挺有一套。”

恐吓?

郁启明回想了一下,笑着否认:“没有吧。”

郁启明坐进沙发,伸手抵了抵额头,转移话题问裴致礼:“人难受吗?”

裴致礼合拢电脑,走近郁启明:“有点。”

郁启明说:“醒酒药呢?”

“吃了。”裴致礼伸手贴了一下郁启明的脸:“要洗个澡吗?”

郁启明笑了笑:“在这儿?”

“不可以吗?”裴致礼弯起手指,掐了一把郁启明的脸颊:“不对你做什么。”

“嗯?我该不该相信?”郁启明抬起下颌看向站立着的裴致礼,重复着又问了一遍:“我该不该相信呢?”

裴致礼低下头,嘴唇贴了贴郁启明冰凉的额头:“你要相信我一点,小星星。”

小星星。郁启明觉得有些肉麻,他闭了闭眼睛,在对方移下来的时候,和他接了一个时间不算很长的吻。

结束得不算轻易,但是也没有昨晚那么狼狈。

裴致礼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问了他一些细节,郁启明把事儿交代清楚了,就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放空放空脑子,让自己回回血。

裴致礼趁着郁启明休息的功夫,给郁启明在浴缸里放好了水。

郁启明本来很坚持想回去冲个澡——在看到那一缸热水的时候,他动摇了。

今天走了四万步,郁启明想,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需要这一缸热水。

动摇是败退的第一步,郁启明能做的只是把试图给他解衬衫扣的裴致礼恭敬地请出浴室的大门。

心底的线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在往后撤退,几天前的牵手、不久前的接吻,乃至于不久的将来,可预见的……性事。

只是,郁启明依旧觉得裴致礼并不清楚那代表什么。

郁启明把自己泡进热水里,温热的液体拥抱住身体,疲乏也逐渐笼罩上他的眉眼,他把头靠在浴缸的枕靠,微微睁开眼,盯着浴室天花板上那一朵蜿蜒扭曲的花枝样的暗纹。

或许是这两天接吻太多,裴致礼的明示、暗示也太多,郁启明连带看天花板上的一朵花都能联想到一些扭曲交缠的、正处于交配期的蛇类。

郁启明捧起热水,给自己兜头浇了下来。

——他知道,他不该……

至少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想到乔丰年,这实在过分。

可是郁启明曾经过往所有的性经历只与这个男人有关,那么在联想到性这一部分的时候,乔丰年就变成了一个绕不开的、巨大的天坑。

——郁启明与乔丰年的第一次堪称灾难。

大多数男人的天性,是基因控制下的进攻欲望。

好胜、挑衅、冒犯、掌握、控制,乃至于,暴力。

而违背自然的性爱方式必然违背人类的天性。

他与乔丰年看轻了男人的天性,那么床就成了斗兽场。

郁启明在费劲力气,终于成功压制住了对方之后,事情的进展突然变得可笑了起来。

在进一步之前,他有了第一次和男人接吻时的反应,他干呕了起来。

郁启明直接松开了乔丰年,他甚至来不及跑进浴室,直接趴在床沿,呕到青筋四溢。

而获得了自由的乔丰年呆怔地坐在床尾,许久才回过神来,开口问他:还好吗?

不太好。

莫名其妙上涌的自厌情绪到达顶峰,对于乔丰年的忍耐程度也不可避免地下降。

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的、顺理成章接吻成了难题,后续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精神凌迟。

乔丰年问他:你是受不了这个,还是受不了我?

而郁启明告诉他:我对这个事情或许有心理阴影。

如果两个人做爱之前需要先经历一场暴力和镇压,那么这些东西对于郁启明来讲,理所当然都会变成了噩梦。

可当郁启明已经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乔丰年了,乔丰年却固执地不愿意放弃尝试。

他说服了自己,用带刺的承受掩饰了他下意识的推拒和反抗——他们花费了将近三个钟头才完成了第一次。

虽然乔丰年已经竭力忍耐,可在郁启明看来,这依旧更接近于是一场搏斗。

是他和乔丰年的、身体上的搏斗。

也是他和自己的,精神上的搏斗。

好在之后很久,他们都没有第二次。

直到乔丰年酒醉,深夜给他打过来电话,用说不清楚一二三四的口舌喊他郁启明,对他说,我有点想你了。

第二次后的乔丰年依旧并不好受,他躺在床上,像是完全没有了半点力气。

郁启明开始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花费巨量的时间,去做这种让彼此并不感知到快乐的事情。

人为什么非要用痛苦来确定存在?

郁启明想不通,但他也承认,他拒绝不了乔丰年,即便性爱并不如同传闻中那样叫人快乐,他依旧会想要乔丰年的陪伴。

好在时间是强大的东西,他们纠葛愈来愈深,感情和欲望也在互不期待里扭曲生长。

扭曲生长也是在生长,不健康的感情也是感情,至于欲望——底色痛苦的欲望也依旧是欲望。

乔丰年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成功把他的男性自尊和他脱下来的衣服一起凌乱地丢弃。

郁启明不愿意过多揣测他的心路历程,可是想必一定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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