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vin。”闻峰瀚忽然又转了一下椅子,用眼神瞥向他,“你懂接下来要怎么做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很松弛随意,似乎裴逐是不是同性恋无所谓、也并没有将这种事儿放在心上。
而之所以说这些€€€€因为他是mentor,眼前的是他手把手带大的“徒弟”。
“……”裴逐的视线低垂下来,有些无法呼吸。他的心脏几乎打鼓一般,在胸腔当中砰砰撞动着。
缓缓地,他嘴唇启开了一条缝隙,嗓音沙哑至极,“我€€€€”
“引咎辞职。”
听到这话,闻峰瀚的瞳孔震动了一瞬,下一秒钟他声如雷霆,“你懂了个屁!”
咣当一声巨响,他猛地将手中马克杯掼在了桌面上,眼神黑沉又无情,“你以为我为什么喊你来€€€€”
“总所那边,管理合伙人的名额空缺了一个,为什么专挑这时候举报你,没点数吗?”
“这谁?”他又将视线扫向了文件袋,抬起马克杯,浅浅喝了一口,“你手下的实习生?长得倒是挺帅……”
“我辞职。”裴逐脊背弓着,双手交握放在了膝盖上,他眼神低垂、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本身,就是我的错。”
€€€€是他没有把握住尺度,亦没有把握住心里的那道防线。
“……”熟料,闻峰瀚却沉默了,他高大身影好似绵延山脊一般,缓缓地,他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实习生,一个是我手下最能干的合伙人,你以为我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他转正了。”裴逐纠正道。他在这时候挎着西装外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乎是很坚决地、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文件袋,“是我……诱惑了他。”
一时之间,闻峰瀚还是没说话,只是默默喝水,并用一双黑沉无言的眼眸,将他紧紧盯着,“……”
“而且€€€€”裴逐牵起嘴角笑笑,“人家从大凉山走出来,挺不容易的。”
“你信不信我把€€€€”顿了顿后,闻峰瀚骤然捏紧了马克杯,手背上紧绷出道道青筋来。
“而我……”裴逐的话还没说完,在这时抿了抿唇,仿佛盖棺定论了一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不知羞耻、荒淫无度€€€€”他仿佛把全天下的烂词,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又目无法纪,违背了身为一名律师应该遵守的道德尺度。”
咣当一声巨响,闻峰瀚直接淬了手中的马克杯,他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额头、青筋暴跳着,“操……”
“我当初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做这一行,最没有必要的就是€€€€”
“真心。”裴逐的眼圈骤然发红,但却又很轻描淡写地笑了,“Leo,所以人一旦有了真心,就再也不是‘无敌’的了。”
当裴逐离开总负责人的办公室,乘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十分凑巧,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后,汪中丞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二人穿着相似的西装革履,笔挺板正,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精英范,竟犹如狭路相逢一般,在这相遇了。
而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裴逐淡淡瞥去了一眼,“恭喜。”
闻言,汪中丞站定了脚步,他转头回望,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裴par,怎么、不服气?”
他这话中明显带有一丝挑衅,且撇来的眼神非常不屑,那是一种“顺直男”对于非自己这一类的人,所产生的不屑以及轻蔑。
但裴逐竟然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走入电梯当中,并按了一下按钮。
而汪中丞单手插兜,目送着他、嘴角带笑,“裴par,好走不送。”
伴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裴逐竖起了自己的中指,他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老子天高路远€€€€”
“汪中丞,你就烂在这阴沟里吧。”
关于恋情被发现€€€€裴逐说实话,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说、在这段关系走向失控之时,就注定了有暴露于天光之下的结果。
他回到办公室,随便拿了个纸箱子,将自己的个人物品收拾起来。似乎……东西有点多,整间办公室,处处都浸淫着他那强烈而又鲜明的个人风格。
咣当一声巨响,办公室大门骤然被推开,Ella显得慌忙、而又急促,“裴par€€€€”她现在被升任合伙人,那么就意味着裴逐……
“好好干。”裴逐拿起了自己那支蓝色珐琅万宝路,顿了顿后,又放了下来,“这个就留给你。”
Ella呼吸急喘着,有些不敢置信,“究竟、为什么……”
“你早晚有这一天,很意外吗?”裴逐却没回答,只歪了歪脑袋看过来,缓缓地,他嘴角向上勾起一丝,“难不成,是很怀念我这个‘魔鬼’在?”
€€€€Ella作为组内公认的“天使”,大概也是因为被“魔鬼”衬托的、对比实在是太鲜明。
“不过……”Ella眼神闪烁了几下,她忽然又有问,“你为什么那么紧急……让我派盛聿恒和姚世熙去出差?”
咣当一声,裴逐收拾着差不多了,他将纸箱子抱起来,“‘秘密’。”
他已经准备好了离开,于是头也不回,朝着办公室外走去,“尽量,多照顾照顾两个小孩吧。”
裴逐开着他那辆保时捷911,几乎是轰鸣着、驶离了这座承载了他三年汗水与光阴的大厦。
但却没第一时间回家,反倒是找了个街心公园,他买了一罐冰镇啤酒,身上还穿着象征社畜身份的西装马甲与衬衫。
一派波光粼粼的湖面,摇晃、荡漾,而天边尽头的夕阳,则仿佛融化在这一池柔柔碧波里。
噗嗤一声,裴逐用手指抠开了啤酒拉环,无数雪白的泡沫喷涌而出€€€€
他淡淡啜饮了一口啤酒,又抬头远望,夕阳也好似融化在了他深黑的瞳孔里,盛着一抹点染鎏金,“操……真他妈的美。”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这样坐着看夕阳了,在人来人往的公园台阶上,背影笔挺着、却也格外萧索。
顿了顿后,裴逐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置顶聊天框€€€€
【盛】:不好意思,刚落地。
【盛】:有想吃的吗?成都还是有不少……
裴逐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但缓缓地,又抿紧了。他猛地仰起头,灌下去一大口啤酒,然后趁着酒精于胃里烧灼翻腾,敲下了一串字€€€€
【partner裴逐】:通知你一件事。
【partner裴逐】:我厌倦了,游戏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看夕阳,说:“真特么的美。”这句话出自《黑暗荣耀》。€€
◇ 第58章 一塌涂地
如果一段关系本身就是错误的,那么又将以何种方式收场呢?
就仿佛经年累月的一个梦,破碎掉了,将裴逐的理智震醒,才得以审视内心,原来……自己竟这样轻易败给了“孤独”。
€€€€一个是人人唾骂的“混蛋”,一个是以假相示人的“疯子”。
€€€€“本身”就是错误的,又怎么……会有“余地”?
有竞业协议在身上,三年之内,裴逐都无法入职任何一家律所当合伙人、或者律师。
但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让他顺利跳槽到了一家金融证券私企,做法务总监。仍穿着笔挺板正的西装三件,只是脖颈上挂着的工牌,却已经改换门庭€€€€
为了不跨区通勤,裴逐退租了深城湾的公寓,花重金买了一套大平层,与工作所在的大厦,只只遥遥隔了一条马路。
他每每加班到深更半夜,端着杯咖啡,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几乎清晰可见自己漆黑一片的“家”。
……冰冷的,空荡的,没有丝毫人气,却是他在这个城市唯一的“家”。
那天要去开会,但他的车牌被限号,于是只能是坐地铁去。只是没想到的是,在即将走出地铁站的一刹,背后忽然有人喊道,“裴par€€€€”
裴逐怔愣了一瞬,实在久违了的称呼,现在别人都喊他“总监”。顿了顿后,他竟有几分忐忑一般转头,喉结不由上下一滚,“……”
却没想到,背后站着的竟是姚世熙、和几位组内的律师。
那一嗓子是姚世熙喊的,这姑娘大概是跟谁都熟、完全是下意识反应,等喊出口以后,她自己都怔愣住,“哈哈……裴par早上好。”
“早上好。”裴逐下意识瞥了一眼手表,顿了顿后,他也不见外,“走吧、请你们……喝一杯咖啡。”
站在星巴克里,等到人手一杯卡布奇诺,姚世熙基本上把这几个月的大事小情都给叭叭完了,“Ella姐对我们都很好,每个月还有生理假,不用去办公室。”
“但该加班还得加班,工作又忙又多,跟裴par你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只是……盛聿恒辞职了。”
“你说什么€€€€”裴逐骤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盛、盛聿恒他辞职了……”姚世熙都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又结巴着重复一遍,“汪par好像找他说了什么,然后没多久、他就辞了。”
“Ella姐怎么留,都留不住……”
咣当一声巨响,裴逐将手中的咖啡杯狠狠掼在了吧台,攥紧杯身的那只手,不住颤抖着、且青筋暴突。
汪中丞……他脑中再度出现一张令人憎恶的脸,牙关紧咬着、恨不得生啖其血肉€€€€
本以为自己的辞职,已经算是退让,为了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
但万万没想到€€€€汪中丞,你特么就是个畜生!!
裴逐甚至都顾不上限号不限号,当天晚上,他副驾驶上放了一把纯复合金属的棒球棍,一路疾驰着、杀向了汪中丞租住的公寓。
€€€€作为死对头,他们对彼此可谓是了如指掌。
裴逐拎着球棍,就如同不讲道理的悍匪,直接“邦”“邦”敲响公寓大门。
“谁€€€€”门内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
下一秒钟,大门打开,露出了汪中丞那张粉面油头的脸来,他嘴上还叼着根香烟,“哈€€€€??”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只是领口大敞着,显然刚下班没多久,简直是诧异万分,“裴逐,你他妈的€€€€”
“汪中丞,我去你大爷的!!”裴逐却悍然一脚,直接踹上了他家大门。
咣当一声巨响,把汪中丞都吓到一个激灵,但顿了顿后,他那副吊眉耷眼的神情又冒出来,“你特么是不是有€€€€”
但话未说完,裴逐便抄起球棍,咬牙切齿地抵在了他的下颌,“你他妈的敢说出口试试?”
汪中丞觑着这根球棒,瞬间就哑火了,“……”他虽然也是个合伙人,但没有裴逐年轻,更没有他那样精力旺盛、十点下班还能去健身房泡俩小时。
简而言之€€€€论武力,他完全不是裴逐的对手。
顿了顿后,他忍不住伸出两指,把这根气势汹汹的球棒,往旁边挪了挪,“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虽然是死对头,但仇恨程度,远不止于裴逐上门来把他给大卸八块。
因此€€€€就还有谈判的余地,而这恰巧是他最擅长的事儿。
“我猜猜……”汪中丞用他那下三白眼,将裴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忽的,嘴角向上挑起一丝,“为了你那个‘姘头’?”
又是咣当一声巨响,裴逐抄起球棍,直接将他家大门给砸瘪了。他简直是天雷勾地火,几乎用杀人一般的眼神,“你特么还敢提?”
“……”汪中丞又吓了一跳,几乎是面面相觑地看着他家大门。
“操€€€€!”下一秒钟,他也火大了,“你特么有病,到我这来撒什么疯!恶心下作的死基佬,迟早遭报应、天打雷劈!!”
“呵呵……真是感天动地、你特么还是个情种?!”顿了顿后,汪中丞嘴角向上翘起,用一种很微妙的、又或者很揶揄的神情看来,“你以为€€€€举报的证据是谁给我的?”
轰隆一声、就仿佛晴天霹雳,裴逐的瞳孔骤然紧缩,接着又放大到了极致,不停颤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