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斜的山坡,需要层层台阶才能通往一排排冰冷的石碑。
褚宁跟康严明到达目的地后,将近找了十分钟,才找到宋西丰的墓碑。
一路走过去,有的墓前摆着纸扎,有的留有鲜花水果,到了宋西丰附近这片,一个个墓碑四周却野草丛生,墓前空空荡荡,覆盖了厚厚黄尘。
康严明看到眼前的荒凉景象,轻叹一声。
“老同学,竟是落了个孤魂野鬼”
他忍不住上前为老同学扫去墓前尘土,褚宁坐着轮椅跟在他身后,目光却落在墓碑不远处。
只见正对着宋西丰墓碑背后,三只绿衣鬼紧凑得蹲在地上,各自怀中抱着个冬天少见的大西瓜,简直绿上加绿。
三只鬼围成一个小圈,其中两只幽幽看了眼墓前来的两个生人,屁股一扭,当空气无视掉,转头就嘀咕起来:
“我感受到那妖道又在召唤我们了!”
“好不容易从他手里抠到个西瓜,这还没吃两口呢!”
“如果我们不过去帮妖道打架的话,他回头会不会揍我们啊?”
“真是好烦鬼!那妖道有病吧,天天那么多逼事,不是害这个就是害那个,他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三只鬼抱着手里的瓜,互相惆怅地看了几眼,齐齐叹一声气,然后沉默下来。
唉,算是他们命里带衰,连死了都不得安宁。
要知道,新鬼穿白,老鬼穿花,越是怨气重的鬼,身着纸衣颜色就越发鲜艳。想当年他们作为一只只新鲜出炉的枉死鬼,虽然心有怨念,却也是清清白白的白衣好鬼,可现在嘛
这些年拘役在妖道手下,又被逼着做了数不清的恶事,就是现在他们想往别的鬼堆里走两步,找别的阴间群众唠唠嗑呢,都没有鬼敢往他们面前凑,一见他们就四处飞逃。
鬼生,真是寂寞如雪
三只绿衣鬼感慨一番,其中长相清秀的男鬼又问:“瓜没吃完,还剩一半,咱们现在就走吗?”
三人里唯一的女鬼立刻扔了西瓜,愤愤站起来,“走走走,赶紧走!要是再不走那妖道回头又要用动用恶咒治我们!很痛诶!”
剩下一只嘴角长着痣的小眼睛绿衣男鬼慢悠悠走了两步,低着头愁眉苦脸地嘟哝说:“也不知小柳在我老同学家过得好不好,适不适应,不过他肯定能天天吃到不少好吃的吧?或许已经开心得把我们忘掉了。”
心想着生前吃过的各种美食,绿衣男鬼忍不住吸溜了一下舌头。
鬼吐舌跟生人不同,绿衣男鬼舌头垂吊在地上,又快速卷了回去,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玩的不亦乐乎。
对于野鬼来说,这是一种十分平常的消遣,但这画面放到生人的眼里,就变得极为惊悚又骇人了。
眼看着三只绿衣鬼就要离开,褚宁来不及多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符€€,用了一丝巧劲,就把符€€飞弹到它们身上。
旁边,康严明面对着老同学的石碑墓地还在静默惋惜。
转眼,他看到褚宁连番动作,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些飞出去的符€€漂浮在空中疯狂抽搐扭动起来,就像沾到了会移动的空气墙,牢牢挂在上面。
康严明没忍住揉了揉眼:“……”
卧!!!槽!!!
符€€怎么突然全飞起来了!
周围也没刮风啊!
这种诡异的景象让康严明情不自禁长大了嘴巴,整个人都看傻了。
墓碑后面,绿衣鬼们陡然受到威胁,原本正常的身形瞬间暴涨,面色狰狞地朝着在场唯二活人的方向扑去!
“你们是谁!”绿衣女鬼尖锐地鬼哭一声,发丝顺着地面急速平铺蔓延。
褚宁见状,又扔出几张符€€,拧着眉心轻喝一声:“雷霆随行,诸恶退散!”
下一秒,只见符纸无风自动,流星赶月地直冲着女鬼飞去,一沾到女鬼张扬的头发便纷纷点燃,眨眼就烧出一片惨绿火光。
“啊啊啊啊!!!救火,快来救火!!救救我乌黑油亮的头发!!!”前一秒还在愤怒着张牙舞爪的女鬼见到自己头顶火花四射,冒出青烟,瞬间整个鬼都不好了。
这可是她小心翼翼、用尽资源精心保养了整整三年的秀发啊!!!
女鬼无比绝望地用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还不忘把暴涨的发丝快速收回。
两只男鬼看到这一幕,一时也忘了还在跟人斗法,着急忙慌就蹿到女鬼身边,一边飘动身子挥舞双手给女鬼的头发扇风,一边努力给她吹冷气。
清秀男鬼边吹还边说:“灿灿,你头发要保不住了呀!呼呼,这烧的也太快了,呼呼,头皮都露出来了!呼呼”
“我去!这人有点厉害啊!呼呼,咱们看起来好像打不过啊!呼呼”
“不然、不然还是先跑吧!呼呼”
两只绿衣男鬼一边给绿衣女鬼的头发吹冷气,一边一左一右快速架起情绪崩溃的绿衣女鬼,想趁着那个坐轮椅的厉害年轻人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掉。
但是
“跑什么。”褚宁忍俊不禁,被这三只厉鬼直接逗笑了,根据之前的资料照片,他不出意外地认出其中那只小眼睛绿衣鬼就是康严明的老同学宋西丰。
随后,褚宁便直接掏出几十张符€€,随手一扬,把三只跑路鬼全给定在了原地。
宋西丰见势不妙,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你再过来一点,我可就、就暴起吃人了!”
清秀男鬼跟着高声喊:“就是就是!你也不去周围打听打听,我们可是西山三霸,很不好惹,而且而且我们背后有人!”
被叫灿灿的女鬼兀自捂着被烧光的头发,情绪恍惚,只顾着痛哭流涕,发出阵阵凄厉鬼哭:“呜呜呜,呜呜呜”
无辜路人康严明:“???”
他老同学这墓前好生古怪!
风从这墓碑吹过来的动静咋好像哪家窗户没关紧,跟吹口哨一样呢。
前后不过眨眼间,三只绿衣厉鬼就尽数被褚宁轻描淡写地制伏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这一切在康严明的眼里,就变成了几十张符€€分别错落有致的贴在三堵胖瘦不一的空气墙上,牢固又稳当地随风飘扬。
隐约间,他还能听到一阵幽幽的口哨音。
绿衣女鬼:“……”那明明是她在哭!为她的秀发悲伤爆哭!
“小褚,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康严明直盯着前方,不敢随便动一下。面对眼前的诡异场景,他不仅相当懵逼,还六神无主,“难道,你在跟那个妖道隔空打架,呸,斗法?”
“准确说,是跟你老同学打了一架。”褚宁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一枚硬币,月光倾泻,银白流转在指缝间,平添几分道法神韵。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三只明明被戾气缠身,却还意外保持神智的厉鬼,对康严明说,“康主任,你现在想不想见见老同学?”
康严明:“怎么见?”
他心里有点发毛,搓了搓胳膊,眼神不禁又朝那三堵空气墙看了看。
褚宁说:“蹲过来,给你画个咒。”
康严明犹豫了两秒,蹲到褚宁身边,被指挥着闭上眼。
随后,褚宁左手按住他的眉心,右手食指在他的双目间快速画了个开眼咒。
“可以了。”褚宁道。
康严明:“……”
他鼓足勇气,缓缓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便发现眼前的三堵空气墙竟然出现了实体,还是三个穿着绿衣服,面色青灰的两男一女!
而其中眼睛最小,表情最丧的那个绿衣男,可不就是他的老同学宋西丰!
康严明呆愣在原地,直直地盯着对方,不敢相信的颤抖着嘴唇朝对面喊了一句:“宋西丰?”
“啊?谁喊我?”宋西丰愣了愣,突然抬起头来,径直看向康严明,迷茫了一会儿,整个鬼突然浑身一震,惊疑不定道,“你是康严明?”
康严明仔细看着昔日的老同学,热泪盈眶道:“宋西丰!真的是你!你、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儿了!”
绿衣服,青白脸,比上大学那会儿还瘦了一整圈!
宋西丰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又合,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
他看了康严明半天,最后却怒气冲冲地张嘴骂道:“好你个康严明,枉我一片好心给你家里送了只柳灵童,你不感谢我就罢了,竟然还跟外人合起伙来要搞死我!”
康严明被他骂的一懵,随即注意到宋西丰被符€€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还有旁边绿衣女鬼被烧地冒绿烟的头顶。
康严明:“……”
嘶
他表情尴尬了一瞬,忙说:“误会、都是误会”
宋西丰:“误会你个大西瓜!”
康严明苦笑一声,解释说:“不是,我是特意来救你的,不是想害你。”
接着,他便把柳灵童去到他家以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宋西丰说了一遍。
“听柳灵童说你被妖道拘役,我是怕你在妖道身边继续受苦,才找了高人帮忙。”康严明说着,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褚宁。
宋西丰听完,狐疑地盯着他看,“真的?你确定他不是来打杀我们的?”
康严明沉默:“……”说实在的,他也没想到褚宁下手这么利落。
而就在他沉默的片刻,晦涩幽暗的天际间,蓦地响起一段断断续续的竹笛声。
三只绿衣鬼听到笛声,表情突然一变,被褚宁封印的身形在笛音之中控制不住地暴涨出一截,青灰色的面皮剧烈抖动,原本平和的面目下瞬间长出三寸獠牙,乌黑的指甲也从纷纷冒出头,变成一副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青面獠牙,咆哮低吼。
看到这一幕,康严明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同手同脚地飞快挪到褚宁的身后,颤声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人在强制召唤他们。”
褚宁拧眉说了一句,将手里把玩的硬币向上一抛,只见硬币飞起,又“啪嗒”掉落在墓碑前的祭台上,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而就在硬币响起的同时,贴在三只绿衣厉鬼的身上的符咒也哗啦一声抖动起来,几十张符纸共同的簌簌声很快将远处的笛音盖了下去。
三只厉鬼跟着清醒过来,互看一眼后,看向褚宁的目光瞬间都不一样了。
“高人啊!我还以为我又要被逼着去打架了!”清秀男鬼激动嚎啕出声。
“老康,我现在相信你是来帮我的了。”宋西丰感动道。
“不打架很开心,但是我头发没了”这是还陷在怨念里的女鬼灿灿。
三只厉鬼喜极而泣,康严明也异常兴奋,忙看着褚宁问:“小褚,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能帮宋西丰他们彻底摆脱妖道的控制?”
褚宁想了想,说道:“趁对方还没有赶过来,将它们超度了吧。”
三只厉鬼闻言,齐齐一顿,面露惊恐:“超、超度?!”
三只厉鬼被妖道拘役多年,整日干着连自己都唾弃的恶事,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象,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他们怕是迟早有踢到铁板,吃大苦头的那天!
可是即便如此,三只厉鬼也没有想过最后的结局,是被强行超度啊!
“不要不要,我不要被超度!超度厉鬼岂不就是让鬼再死一回?!”清秀男鬼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