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愣怔了一下,褚宁放开抓住青烟的手指,倒是好笑地说道:“今天怎得都在赶巧?”
“褚老师,您说什么?”
怪谈老史跟彪子哥双脸茫然。
但紧接着,屋里出现的一幕,就叫让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只见徐徐几缕青烟从屋内四周飘然而至,越来越多的青色烟丝图绕在一起,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虚浮的立体人影。
“程、程老师?!!!”看到人影形成的那一刻,彪子哥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急吼吼地说道,“你不是被超度投胎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陈爱莲又对你做了什么?!”
刚从阴司上来,准备向恩人道声感谢的程昱凤:“……”
顿了顿,他朝褚宁歉然笑了笑,这才面向彪子哥,开口道:“不用担心,我确实已经投胎,如今陈爱莲已经不能再对我做出任何伤害,今日我是经过阴司大人们的审批,特意前来代表东岳阴司的诸位差吏与小褚先生说声感谢的。”
若非是褚宁心善,肯特意找高人为他们超度,教他们如何在阴司判官面前伸冤,恐怕作恶多端的陈爱莲一家三口,如今还在高枕无忧地踩在他们的性命与血肉之上,享受人生。
“如今陈爱莲的丈夫与儿子均已在阴司中接受他们应有的惩罚与酷刑,至于陈爱莲本人,也已经被阴司画了红名重点关照,并且特意派了两名阴差随时监控她的动向,只等她寿数用尽,便立刻带入阴司接受雷罚。”
程昱凤说到这里,看向褚宁。
褚宁颔首,对于阴司的处置情况布置可否。
倒是彪子哥听完意见颇大:“还得等寿数尽了才能带走?那岂不是说,陈爱莲还能逍遥很久?”
程昱凤摇头,只说:“她应该活不长了。”
“滥用邪术,只会反噬己身,她的寿命确实所剩无几。”褚宁看着如同就要原地消散的程昱凤,突然问道,“你如今来到阳世一躺,只是为了感谢我吗?”
程昱凤微微一怔,嘴唇翕动了两下,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彪子哥:“……”
他在旁边偷偷瞧着程昱凤的神色,终究是个直脾气,十分忍耐不住地问道:“程老师,你不想再见见你母亲了吗?”
彪子哥真是生怕程昱凤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直接把在他去世之后,在他母亲身上发生的事情全讲了一遍,直言程昱凤母亲为了保护儿子的生辰八字,跟被欺骗的粉丝们做对抗,多年来都背负了许多无辜骂名。
程昱凤死后便知道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自己的母亲,如今一听说了母亲在他死后还为了保护他而受到谩骂,一时间飘荡的身体不由震颤了起来。
“我、我对不起她。”
程昱凤只想到替命一事是由恩人一手解决,却万万没想到,其中最关键的,能证明他真实出生八字的证据,居然是由生前对他最为严苛母亲,十数年如一日地保存了下来。
褚宁问:“现在知道了一切,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程昱凤飘荡的身体一时动摇起来,只是他早已许多年再不曾与母亲见过面,而在他活着的时候,两人见到的最后一面,都是不欢而散。
他就是一个生来专门克母的不孝子,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见自己的母亲?
程昱凤想说,他与母亲的缘分早已尽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褚宁见他心思动荡,也不催不问。
至于旁边,饶是彪子哥急的要死,这会儿也不敢擅自开口给人家提意见了。
沉默良久,程昱凤终于说道:“她如今在哪儿?”
虽是问句,可这话其实并非是在对褚宁等人进行问询,他是得了阴司特批回到人世寻找恩人道谢的阴魂,然而除了褚宁之外,作为血亲的母亲,自然也对他有生养之恩,是可以被追寻的目标。
所以话一问出,程昱凤几乎在瞬间就得到了来自阴司的冥中指引。
“在我的母校?”
临市艺术学院,校友名人碑前。
程昱凤的母亲带着几块干净的抹布跟水桶,再次来到了这里。
其实她这些年里是很少在程昱凤的祭日之外的日子里来到这里的,毕竟这所学校里的许多学生都对自己拥有很大的意见,就连她给程昱凤立的碑也总是被常年抹上了厚厚的泥土。
究其原因,居然也只是因为,她给自己儿子立的碑铭跟儿子生前所在公司给出的信息不同,而她喜欢他儿子的那批铁杆粉丝,也更加信任儿子的老东家,而不是她这个在儿子生前就与自己决裂过的母亲。
最开始,程昱凤的母亲并不理解那些人的行为,还试图跟着所学校里的孩子争执理论,可随着一年年过去,她的身体跟精神都已经大不如前,人也早已不愿去跟学校里的那群学生仔辩解什么。
每年的祭日到场,仿佛只是出于一些本能的习惯。
但就在前几天,当她在家里收拾杂物的时候,却意外翻出了程昱凤曾经珍藏的一卷录像带,录像带里的内容是什么时候拍摄的,她早已经记不起来,但看着放录机里,尚还年轻的程昱凤在舞台上尽力跳出的一支舞,看着里面男孩儿亮晶晶的双眼,突然之间,她就很想来这里见上对方一面。
艺术院校里的名人碑并非是程昱凤的冢地,可作为程昱凤的母亲,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比起错落山头的墓园,他一定更喜欢这里。
因为他的梦想在这里,他生前所有的获得过的荣耀也刻在此处。
程昱凤母亲来到碑前,已经做好好了擦拭碑铭的准备,可是真当她戴上胸前的老花镜,准备开始擦拭的时候,才发现多年来都被艺院学生们用泥土污住的碑铭,居然变得干干净净,整块碑面甚至找不出一点污渍跟泥土灰尘的痕迹。
“这”程昱凤母亲眨眨眼,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她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摘摘戴戴,反复几次才完全确认了,儿子的碑铭是真的干干净净的。
“就干净了呀。”程昱凤母亲攥着手里的清洁布,喃喃出声。
在她附近,许多从她进学校起就注意到她的年轻学生们,都慢慢站在了离她不近不远的花坛周围。
这些学生脸上几乎各个都面带着些许歉意与局促,他们都是曾经给程昱凤碑铭上抹过泥土的人,甚至许多人曾经还在网上跟风骂过眼前的这位母亲。
面对程昱凤母亲的到来,如今的他们感到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无比后悔跟羞耻。
“要不要上去道歉?”人群中,有年轻学生小声开口。
“当然要道歉。”
“咱们一起过去道歉吧。”
“阿姨会不会不接受”
“不接受也是应该的吧,毕竟我们之前都那么过分”
众人小心翼翼地互相问询,有人主动带头,深呼吸几口气,踩着僵硬的步伐走到程昱凤的母亲面前。
“阿姨,对不起!”
“阿姨,以前是我们做错了!”
“……”
学生们陆续朝着程昱凤的碑铭附近围拢,却都在快走到近前的时候停住脚步,低头弯腰给碑铭前的女人道歉。
程昱凤母亲的脸上露出几分错愕,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学生们一声声的道歉,却让她不自禁看向了眼前的碑铭,眼底莫名浮起几分莫名潮湿。
一阵清凉的风拂过,有金色的光线好像在她身上停驻了片刻。
褚宁几人来到艺院的时候,就看到大批大批的学生去往了名人碑前,彪子哥在人群后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只听到有道歉声的声音在前方陆续想起。
而在人们都看不到的地方,如同一缕青烟的程昱凤早已出现在了自己的那块名人碑前。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面碑铭。
上面刻满了他生前的光辉荣耀。
但在这一刻,他却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把所有目光都定格在了碑铭前,他的母亲身上。
她老去了很多,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单薄的身体看起来也越发消瘦,甚至于,原本清澈的双眸也戴上了一副厚重的老花眼镜。
“母亲。”程昱凤低低唤了一声,“此生我亏欠您良多,儿子不孝。”
说完,他的身上便散发出一阵金色的微光,浅浅落在了母亲身上。
“如今,不孝子惟愿您,生时无苦,无忧,无怖。”
人群外,提前贴了开眼咒的彪子哥睁大了眼睛。
“程老师身上怎么在发光!金色的光,他在干什么?”
褚宁坐在轮椅上看不清前头的情形,只是听彪子哥这么说,也很快就明白过来,脸上也带了些叹息:“程昱凤身上有些前几世攒下的功德在,他这是打算让渡给他的母亲了。”
彪子哥震惊:“功德?那就是功德金光?!”
褚宁颔首:“应该是了。”
两人说到这里,只见不远处,几个艺院的校领导姗姗来迟,一边开着喇叭努力维持学生秩序,一边往名人碑前面挤。
看着越来越拥挤的现场,褚宁让彪子哥推着他往人群外走了出去。
旁边,同样跟在褚宁身边的怪谈老史说道:“褚老师,程昱凤过来了。”
经过功德金光的让渡,程昱凤本就青烟似的身形一下子就变得黯淡灰沉了许多,他的魂魄浮起浓浓的疲惫,感受阴司对他的呼唤也越来越强烈。
“我该离开了。”程昱凤对褚宁说。
褚宁看问他阴魂有些不稳,主动问道:“需要我送送你吗?”
程昱凤摇摇头:“不必,我已经并非再世游魂,去往阴司的路也已经记得清楚明白。”
顿了顿,他又说,“我此生恩怨已了,很快就会被阴司安排重新投胎,只是小褚先生,我这几日在阴司,观阴司内部似有动荡,东岳府君亦是踪迹不明,想来若非实不得已,希望您也保重自身,行事之时,需对下面的阴差们多有警惕。”
褚宁闻言,面上浮起一丝讶然,随即面带郑重道:“多谢告知,我明白了。”
程昱凤与他微微颔首,很快,他青烟似的身形一震飘荡,便没入风中,消失不见。
第186章
程昱凤离开之后,褚宁逐渐陷入一阵深思。
其实从前几次阴差犯事,以及早该被差吏接去下面的阴魂不被理会,游荡人间来看,东岳阴司内部的动荡恐怕从很早就有所预兆了。
对于阴司现在的局面,在褚宁看来并不觉得惊讶,只是从程昱凤话中透露出,身为东岳阴司的掌管者,泰山府君居然出现了行踪不明的迹象,这倒让他隐约感到了某些怪异之处。
正思索着,彪子哥手里的手机就嗡嗡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塔罗召唤兽拨过来的。
“歪,干嘛?塔哥你不是在跟人家小道长切磋吗?”彪子哥不敢打扰沉思中的褚宁,走到旁边小声接起电话。
“我跟方道长早切磋完了!”塔罗召唤兽无语道。
彪子哥闻言,嘿嘿一笑:“哦,那你俩谁赢谁输啊?”
“当然是人家方道长,我这点儿半瓶水晃荡的小伎俩才算哪根葱。”塔罗召唤兽自嘲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道,“倒是你跟怪谈老史还有褚老师去哪儿了,我们在屋里没找到你们,去村子外面找,也没看到你们。”
“哦哦哦,刚才走太急,忘记给你们说,我跟怪谈老史现在跟褚老师在艺院呢。哎,你是不知道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彪子哥激动地跟塔罗召唤兽分享了他的偶像程昱凤回来还恩道谢的事,又重点描述了一下传说中的功德金光是什么样子。
语气十分€€瑟。
电话那头,听完彪子哥这番经历的塔罗召唤兽差点气的跳脚:“有这种事,你居然不喊我一块儿?!”
彪子哥嘿嘿一笑:“那不是事态紧急么,一时顾不上太多,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