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卫家做你的靠山,不好吗?”
邱宝珠摇了摇头,“我自己就是我的靠山。”
卫樹说:“我想你跟我是一家人。”
邱宝珠一噎,“邱翡跟我说,和我联姻的不是你,谁跟你一家人?”
卫樹勾起嘴角,冷冷又意味深长地笑,“无论你跟卫家的谁联姻,都不影响我们是一家人。”
到此时,邱宝珠终于明白了。
卫樹没把别人当人。
少年屁股离开了座位,差点窜了起来,顾及到车顶会撞到脑袋,他才没真站起来,只是心脏和太阳穴同一频率的突突地跳,“卫樹!”
卫樹突然伸手把被裹成了一只粽子的邱宝珠搂进怀里,他眼皮掩下来,挡住的大半神情都是沉迷。
“宝珠,我只是给你铺了路,我不会逼你。”
邱宝珠在毯子里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抖,他不是生气,有送上门来的好处他不至于这么想不开,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他与卫樹之间好像彻底分不开了,他做不到,卫樹更做不到。他身体里埋着卫樹的根。
“那我跟别人订婚,你愿意?”邱宝珠恍在梦里,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面对面与卫樹谈论这个问题,更不敢相信这是卫樹自己提出来的建议,换做上一世,卫樹早就抓着他一顿发狂发疯了。
卫樹呼吸断断续续的,他忍耐得很辛苦,神经上像是站着一排小人在上面跳舞,冷峭的眉眼显得越发漆黑。
“我等你原谅我,什么时候都不晚。”
“反正,卫家的丑事多这一件不多。”
第60章 我再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邱宝珠挣扎不开毯子,对着卫樹的脸呸了一口。
“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卫樹说:“和卫家联姻,你仍是自由的,甚至更自由,也更安全。”
邱宝珠的眼睛红着,“但这是你创造出来的安全屋,我不需要。”
卫樹的眼帘垂了下来,邱宝珠大概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他将脸转向前面,“停车。”
“停车!”
“停车。”卫樹淡声道。
邱宝珠怕冷,但还是把身上的毯子奋力剥了丢给了卫樹,他拉开车门,风在一瞬间将他冻住,他在这一瞬间里犹豫了千百回,他在想,要不从了卫樹算了,他爱他,他肯定不敢像上一世那样对自己了,他只是还没有调整出来一个最佳方式。
更何况,青羽山下山的路这么远,路上除了路灯,人迹绝踪,风还那么冷。
聪明人都不应该自找罪受,他只要回头,他想要的一切便唾手可得。
他后背几乎要被卫樹的视线灼烧出两个洞。
他的踌躇犹豫都被对方看在眼里,他完全能感受到对方的蓄势待发,仿佛自己只要往后退半步,猎手就会即刻将他扑倒,然后撕咬他。
过了片刻,邱宝珠慢慢回头,“车里有暖气,你能不能把你外套借给我?”
“……”
卫樹目光始终黯淡着,只在少年回头的那一刹那亮起来过,却又因为对方的话而被兜头浇灭。
拿到卫樹的外套后,邱宝珠一边穿一边说:“我回头送去洗了还你。”
站到车外面,邱宝珠面朝着车里,还沉吟了一会儿,“我不介意你喜欢我,你追我,但是请你不要再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安排一切了,或许,你也可以在做决定之前先问问我的想法。”
他鼻头被风吹得红通通的,眼底不知道是被冻出来的湿意还是因为别的。
“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我没有让你难过过,我怎么就会爱人呢?”他咕咕唧唧的,眼睑下落,怕自己不忍心。
“我不跟你和好,不是在惩罚你,而是我在等你再次打动我,就像我们刚开始谈恋爱的那时候。”
视线里,卫樹的手指在膝盖上攥紧,眼睛猩红得吓人,血丝几乎是肉眼可见地一根根从眼周爬到眼白上。
邱宝珠吸了吸鼻子,坦然面对卫樹,也坦然面对自己,“我还是会等你,但是会等多久,我其实没有把握。”
他等于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了,他是看着卫樹的眼睛说的。
卫樹深不见底的眼睛后面,邱宝珠看见了年少时的两人,看见老居民楼里布满灰尘的楼道坐着两个穿校服的少年,卫樹从口袋里拿出他攒钱买的珍珠项链给自己,“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更大更漂亮的天然珍珠”;又看见卫樹每每怕自己在何英洁手底下挨饿,总是骑自行车绕路给他送饭送水果的背影,他甚至还会给邱翡也顺便带一份。
在国外遭受到袭击后,卫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吻他,明明他自己肩膀还血淋淋着。
卫樹连命都能双手给他,唯独不肯给他自由。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邱宝珠哽咽着,“给我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少年用力拉上车门,转身向山下走去。
说完以后,邱宝珠终于松了一大口气,心上压着的石块崩裂,不再持续地产生令人窒息的感觉。
山风余音袅袅,邱宝珠甚至能听见自己逐渐变得轻快的脚步声,卫樹没有跟上来,他心底便越觉轻松。
车里,司机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他过了许久许久才搞明白了背后的状况,自家这个少爷正对人家爱而不得。
他掌心抓紧了方向盘,出满了汗,几次往下滑。
后座人声全无,可不用转头看,司机也知道卫樹还在车里。
“卫润问起来,你知道应该怎么说。”卫樹有些嘶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当、当然知道。”司机费劲地抻脖子朝前看,那个小客人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那我们现在……”
“回去吧。”卫樹闭上眼睛,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邱宝珠一个人走夜路下山时的样子,尽管他已经拼尽全力,但额心仿若被钉了数枚钢针进去,每根钢针的针尖都送进来袭人的寒气,他灵魂已然出窍,跳下车,朝山下的方向奔逃而去,那道白影又幻化成了上一世邱宝珠慌不择路跑到马路中间时的样子,影子消失在混沌的风里,只剩路灯如同悬在天际上的一颗孤星,遥远又荒凉。
车掉头往山上开,卫樹捂住额头倒在后座上,头痛欲裂。
邱宝珠什么都不让他管,他不让他爱他,他不会爱他。
-
邱宝珠是开开心心回到家的,还跟潘胜安一起在厨房煮了两大碗面条当夜宵。
他跟卫樹开诚布公了,他想卫樹会明白的。
明白了,就不要再搞那些忽远忽近的把戏了,不是为了控制他,就是为了拿捏他,没意义。
至于卫樹要怎么去解决两家联姻的这件事情,邱宝珠并不关心,他相信卫樹会处理得很好。
只是,邱宝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终的处理结果是邱翡与卫樹二叔的小儿子先认识,待成年后再谈订婚。
邱宝珠本想问卫樹,但消息是从曾铭西口中得知的,卫樹没来学校,卫宵和卫济冬也不见踪影。
他问邱翡,得到的回答在意料之中——“老天终于做了一回人,好事终于轮到我头上了。”
“结婚不应该找一个喜欢的人吗?”邱宝珠理解邱翡,却还是想要弄清楚对方的想法。
邱翡浅笑,反而显得漠然,“没有喜欢的人,退而求其次和有用的人结婚,不也很好?”
“看来,你是一定会和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了。”从邱宝珠什么也不要,从家里跑出去那时候起,邱翡就知道,他跟邱宝珠是两种完全不同又相同的人,不同的是,他们一个极度理性,一个极度感性,相同的是他们一母同胞,并且在认定的事情上永不回头。
在卫樹一行人没出现在学校的一个月里,济才的期末考试轰轰烈烈地结束了——邱宝珠拿下了三榜的两个第一名,一个第十名,总分在全年级第四,邱翡则是总分第一。
何英洁为此组织了一次家庭聚会来庆祝。
说是家庭聚会,其实也就家里几个人,甚至邱金言还缺了席——何英洁对他的债务置之不理,他只能变卖自己名下的资产,半个月前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就连万银瓷打电话给他,也是秘书接通,他自己没有出现。
“他不回来更好,眼不见心不烦。”万银瓷恨铁不成钢,从自己小包里拿了三封红包分给了邱宝珠和邱翡,还有潘胜安。
潘胜安受宠若惊,“我也有吗?”
“你成绩不也进步了不少,拿着。”万银瓷大方道。
小万姨给几个孩子面前都放了一盅汤,她挂着脸,“那他过年是不是也不回来了?”
“哎呀呀无所谓。”万银瓷摆着手,“你也坐下吃饭。”
邱宝珠闷头喝着汤,还不忘瞥了一眼奶奶,老人这几天精气神都差了不少,再不争气,也是她肚子里生下来的孩子。
“我可先说好,何英洁,你可不能给他钱去填那窟窿,以后要把公司抓得更死,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万银瓷叮嘱道。
何英洁点点头,“我知道。”
“哟,”小万姨忽然看向客厅的一隅,“电话!”
她很快跑去接了,她起先还以为是邱金言,脸黑沉沉的,电话那头的人一张口她才发觉不是。
回到餐厅时,小万姨告诉众人说:“卫先生去世了,明天举行吊唁仪式。”
邱宝珠怔了一下,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他记得上一世卫润在卫樹回到卫家后还是很活了一段日子的。
会不会是卫樹弄死的?
不,不会,卫樹性格虽然冷酷,却从不屑于伤害人命的事情。
“知道了。”何英洁淡定道,“小万你坐下吃饭吧,别忙了。”
何英洁的淡定几乎显得有些冷漠了,邱宝珠看着奇怪,明明酒会那天她跟卫润聊得还挺好的。
邱宝珠没问,但到第二天在卫润的吊唁仪式上见到邱翡那个联姻对象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邱翡的联姻对象是卫家那个几乎等同于透明人的傻子卫尧,邱宝珠差点想不起来对方了。
卫尧大了邱翡三岁,性格内向畏缩,说好听点是温柔,难听点就是懦弱,他不爱说话,也鲜少在人多的场合出现,大多时候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卫家众人也都懒于提起卫尧,故意或者不故意忽视卫尧都是常事。
邱翡优秀于卫尧数倍无疑,卫家的搪塞摆在明面上,像只死蚊子掉进了何英洁的嘴里,咽下去她嫌恶心,吐出去又舍不得,因为多少算块肉。
邱宝珠和邱翡并排站在一起,朝着卫润的黑白照片鞠了躬。
两人的不远处,卫宵和卫济冬跪在垫子上,但前者已经靠在后者的肩膀上睡着了。
“你不去安慰一下卫樹吗?”邱翡看向邱宝珠。
"你怎么不去?"
“母亲会去的,我跟卫樹不熟,你们不是邻居?”
邱宝珠没找到说辞,撇下邱翡,慢步走到了卫宵和卫济冬面前。
卫济冬用肩膀顶了卫宵一下。
卫宵弹起来,看见邱宝珠,“你来了?”
“唔,卫樹呢?”邱宝珠朝左右看了看,卫樹是卫润唯一的儿子,又是继承人,这种场合他不可能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