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途转过头,对视上佛千回善意的双眼。
佛千回对他浅笑,看向小女孩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顾途仿佛一下子有了支撑,内心轻快了许多。
他指尖动了动,看向小女孩的眼神变得理智。
他与佛千回都是心软之人,这样并不好。他们中得有一个人心硬下来,去撑住外界的风雨。
前面,村民们依旧吵闹着让小女孩一家还回粮食。
父亲青筋暴起,憋着气打量村民。
一会儿,父亲咬牙,吐出了几字:“村口老张家、老李家这几天不是被丧尸袭击了吗?他们家的粮食还没有分。大不了……”
父亲终究舍不得那点粮食,还咬住不放:“大不了我家少分点儿,剩下的就让这丫头跪祠堂,为乡亲们祈福!”
村民们显然是不满意,忌惮地看着父亲,最终还是不吭声了。
趁着今天大伙儿都在,村里有人提议当场把粮分了。
大家自然是同意。
很快,村里有人拎出来几个麻袋。
众人围了上来,有人瞧到了远处的顾途二人,嘀咕:“还给他们分吗?”
“分什么分?他们都是刚搬进来的,和老李、老张的交情哪儿有我们深?凭什么给他们分粮?”
旁人留下的遗产顾途也不想要,他看着人们热切的目光,心理涌出一抹厌恶感。
佛千回低声不忍道:“这样倒像是在生咽人血。”
顾途回头,见佛千回目光低垂,便握住佛千回冰凉的指尖,用温热的掌温去安慰对方。
佛千回手指回弯,微微抿唇。
自行车上的小男孩见人群哄闹,眼馋地跑了过来。
两个麻袋被大大敞开,里面是其主人生前所有的粮食。
麻袋有米、面、玉米粒、土豆、红薯,还有几个鸡蛋。
小男孩吞了吞口水,指着那几个鸡蛋蛮横道:“我要吃鸡蛋!”
村民们蹙眉窃窃私语。
小女孩的母亲也就是小男孩的母亲走上前来抱住小男孩:“乖,咱们吃不了。等会儿咱们家分到米,爸妈专门用米给你闷一碗米饭好不好?”
小男孩一把推开母亲。
母亲应当是有伤,倒在地上面露痛苦。
小男孩非但不心疼,反而埋怨道:“我只是想吃鸡蛋,凭什么连鸡蛋都不给我吃?”
父亲眉头拧死,方才对女儿大打出手的他此刻面对儿子却畏手畏脚,甚至放缓语气,用从未对小女孩温柔的语气道:“听话,等回家了,我们取冰糖给你吃。”
小男孩犹豫着很不满意,看着父母嫌弃道:“明明之前我隔三差五能吃上鸡蛋,现在我都一个礼拜没吃吃上鸡蛋了!”
父亲愧疚道:“这不是爸妈这两天受了伤,没办法出去杀丧尸吗?”
小男孩死死盯着父亲,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松了口:“那好吧,回家后我要吃米饭,还要吃炒土豆。”
父亲:“好,好。”
就这样,偷粮食的事就算过去了。
小男孩一家,因为小女孩偷了粮食,只分到半碗米。
但令人奇怪的是,有些村民明明没有犯错,分到的粮食却连半碗都没有。
事后,小女孩被人拎走。
因为她的衣袖太短,手臂上的皮肤也露了出来,上面有明显的冻伤痕迹。
顾途看到这一幕沉默了,他的脑袋被揉了揉,身后人贴心道:“如果担心就去看看吧,我帮你守着。”
顾途眼中闪烁着亮光,点了点头。
黄昏下,祠堂里已经暗得看不见光了。
小女孩被冻得瑟瑟发抖趴在蒲团上。
她饿得头晕眼花,冷气吞噬着她的皮肤,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一个偏瘦将自己脸蒙得很严实的人拿着手电筒走来。
手电筒的光柱打在青色石板上,脚步声离小女孩越来越近。
终于,那人穿着一双白色棉鞋站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仰视,然而她眼前发黑,人物叠成了重影。
那人半蹲下来,在她面前放了两个馒头、一瓶水和一个暖宝宝。
小女孩干裂的嘴唇喃喃。
顾途转身离开了。
小女孩的双眼湿润了,她费劲全身力气颤抖着拿起馒头。
馒头已经凉了,但是是软的。
顾途默默出了祠堂,骑上三轮车带着佛千回离开。
佛千回背对着顾途叹息了声:“真可怜。”
然而他却笑着看着一个小男孩在祠堂门口的树墩后冒出脑袋,眼神从疑惑到贪婪。
佛千回并没有告诉顾途,而是路上怜悯又叹息小女孩的遭遇。
顾途回到家将佛千回从三轮车上扶下来。
佛千回仰头看到屋前的树干已经延伸到房顶了。
佛千回指着那片树干对顾途道:“若它继续长下去,势必会压到房梁,要不把它锯了吧?”
顾途一想也是,于是拿着锯子从楼梯上到屋顶。
由于树干离屋顶又有些远,顾途担心危险,便用木系异能变出藤蔓,由藤蔓把着锯子去锯树。
佛千回倚在轮椅上托腮,柔和地看着顾途的动作。
待树干锯到一半,佛千回摆手心软道:“还是算了吧,大树能长到现在也不容易,还是等它真戳到屋顶再锯。”
顾途觉得佛千回说得在理,便点头收回藤蔓。
他余光向下望去,见树干离地面有六米高,顾途打了个哆嗦。
他有点恐高。
第18章 拔萝卜的第十八天
下了屋顶,顾途与佛千回将晾晒了好几日的小麦收进了蛇皮袋子里。
袋子约有一百公斤,顾途本想用小推车将袋子推至屋檐下。奈何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任他脸憋红,也没能将袋子搬到小推车上。
佛千回用手抵着下巴,宠溺地笑着。
他没有表现出一点轻鄙,反而很有耐心地等着顾途的动作。
顾途终究没有搬上去。
佛千回推着轮椅上前,单手攥住麻袋口,用力一提便提到了小推车上。
顾途:……
佛千回柔软地哄着他:“顾途也很厉害,顾途可是A大的学生,还会这么多技能。”
顾途低下头,脸微红,脚趾头扣地。
佛千回说话总是很好听……还很真诚。
顾途缓了缓,躲过佛千回的目光,用力推动小推车。
他背对着佛千回,夕阳残留的温度仿佛钻入了他的心脏。
顾途自有记忆起,妈妈就患有抑郁症了。
他为了不成为妈妈的负担,两岁时就乖巧懂事,不乱跑,不和别的小朋友玩。
他安静地坐在板凳上听妈妈弹钢琴,和妈妈一起做蛋糕送给福利院的小朋友,陪妈妈参加国际时装周……只是后来,妈妈去世了。
顾途至今清晰地记着,妈妈面颊干瘦躺在病床上对他微笑:“小途,你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妈妈从不后悔你的出生,你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幼小的他眼睛上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呆愣愣看着母亲生命流逝,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就这样熄灭了。
从那起,他仿佛被囚禁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与外界距离越来越远。
他从来没有朋友,就这么一个人孤独地长大,也习惯任何事情独自解决。
顾途将小推车推到了墙角,用力向下一倒,袋子便倒在了屋檐下。
他转头悄悄看着佛千回,这是他第一个朋友。
佛千回善良又温柔,长得又好看,还总喜欢夸奖他,这和他的梦中情友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对方性格太过佛系,这样很容易吃亏。不过也没关系,他会替对方挡住风雨,保护对方。
家里的面粉不够了,顾途从袋子里舀了一大盆小麦打算碾成粉。
只是小麦有些脏,还需要吹掉上面的污渍。
不用说,这件事自然是交给了佛千回。
佛千回推着轮椅过来,一遍一遍清洗着小麦。
他低头目光认真又安详,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很显然,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洗好小麦,顾途走来将其打成粉装进袋子里。
沉甸甸的一小袋是他们未来的口粮。
是他们的口粮……佛千回的内心有种说不出的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