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千回靠在轮椅上沉默地望着邢清昭,心想:这人抽烟抽成肺癌晚期的消息果然没错。
终于,邢清昭掐灭了最后一根烟,取出了那把带血的刀。
佛千回想不明白,对方明明是个雷系异能者,为什么要用刀捅死他。
邢清昭捅了他二十六刀,前二十五刀捅在了他最疼的地方,第二十六刀只插他心口,让他丧命。
临死前,他看到了邢清昭的双眼。
一片死寂,布满血丝。
回忆至此,佛千回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蛋黄污渍,垂眸笑意越来越深。
迟早有一天,他要还回去。
顾途睡了整整一下午,到了晚上,他为两个人煮了碗面条。
家里的小鸡快孵出来了,顾途接了电线,打算为小鸡做几盏照明灯。
家里的电有限,照明灯插上了发电机亮了一会儿,顾途便恋恋不舍地将照明灯收了起来。
他卷起灯具,余光看到一侧的兰花好似长大了。
顾途惊喜万分,连忙叫佛千回来看。
“你快看!它虽然还没有开花,但是花茎已经变蓝了,好看吧!”
变蓝?
佛千回疑惑地抬起眼皮,瞥向那片兰花。
顾途来到花前弯腰:“这是妈妈留给我的,全世界只有这么几株,你一定没有见过!”
佛千回望向那片兰花,听着顾途的声音,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熟悉的花茎他曾经不知道在梦里见过多少次,他一眼就能认出。
佛千回攥了攥手掌,恍惚地微微摇头,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世界由明转暗。
第24章 拔萝卜的第二十四天
顾途仍张嘴为佛千回讲述着。
微风拂过树枝上的雪将风变得更凉, 风吹到顾途的面庞上,顾途打了个冷颤,手有点冷了。
他抬眸看向佛千回, 佛千回撑着下巴倚在轮椅上。
天色有些暗, 顾途看不清佛千回面庞,只觉得对方是他前所未见的安静。
“好看吗?”顾途又轻声问,紧张地手掌蜷了蜷,生怕佛千回不喜欢, 也怕自己前世种了五年花是给对方添了麻烦。
佛千回晃了晃:“好看……”
他的声音有些哑, 一开口,顾途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嗯?”顾途睁开桃花眼,迷惘地四处打量。
是他今天做肉, 没有将血水清理干净吗?
天愈发冷了,顾途握向佛千回的手, 一股凉意从他的掌心传入了心脏。
顾途手掌紧了紧, 他不明白, 向来体热的佛千回为什么此刻比他还冷?
对方手掌如冰块般,掌心还有不少湿汗。
他关切地抬头, 对上对方的双眼。
对方睫毛低垂,即便顾途用力去看对方的眼眸, 却在昏黑的傍晚难以看清那片幽深。
不知怎么着, 顾途有些恐慌。
好在佛千回的反常只有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后。
佛千回抬了抬手指,静静地凑近兰花花丛。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想要碰一碰兰花,却又小心地收回手,仿佛面前的花丛是一碰就散的云雾。
顾途松了口气,瞧着花丛, 笑道:“没关系,想碰就碰,它们是碰不坏的。即便真的坏了,我也可以用异能修复,只怕我的木系异能会让它们产生依赖性,将来若是离了我,很可能就活不了了。”
佛千回身子一晃,视野越来越暗,眼前发黑,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抿住嘴唇,用指腹抵住唇角,唇缝渗出点点血渍。
顾途感觉今天的佛千回气息很沉,以为是对方不舒服,于是将对方推入卧室道:“你今天要好好休息。”
临走时,顾途看向佛千回,对方安静倚在轮椅上,偏长的墨发垂于肩膀,脸色苍白将目光投于窗外。
直到顾途走后,佛千回才收回视线,看向房门的方向,仿佛这样能看到顾途的虚影。
他今天听力不太好,一直耳鸣,脑子“嗡嗡”的。
他茫然低头,又是一股气血涌上。
这次他没有再忍,任鲜血从他唇角流出,滴在洁白的衣襟上。
这几滴血好像有点沉,压得他心脏喘不过气。
他的心脏很疼,是前所未有的疼,如千万根针将其穿透,针尖在心脏上活生生刮着血肉。
他手掌颤抖地捂着心脏。
佛千回撇过头,愣愣看着窗外未消的积雪。
佛千回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他幼时被关在漆黑且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房间很安静,他怎么也听不到声音。
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就这样愣愣地渡过一分一秒。
时间很漫长,漫长到他以为自己从年少到老矣,即将入土。
可当他被放出来时,他才知道他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夜。
从此,佛千回不怕黑夜不怕寂寞。
时间流转,他被他的弟弟们摁在地上,硬生生拔了十个手指的指甲壳,用筷子戳着他血淋淋的指尖。
他浑身发冷,疼到晕厥。
那时,他九岁。
十二岁时,他养的小狗被那群人用几块鲜肉骗走了,自此对他呲牙咧嘴,不认他这个主人。
十三岁,那群人在楼上对他泼水,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还将他狼狈的模样拍成照片,贴满了他的房间。
十五岁,他有了一个亲信。
可亲信转头将他的一切汇报给了那群人,那群人用刀在他身上划满了伤口。
十七岁,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母亲看着他一脸厌弃,转身去拥抱那一对小他十岁的双胞胎。
他回到家,家里又是另一幅场景。
他的父亲左拥右抱,不知道从哪儿又找来两个新情人。
情人与父亲你侬我侬,其中一个好似又怀了孕。
两个情人恨恨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唯一的婚生子,眼睛一转,也不知酝酿着什么。
他十九岁,父亲终于去世。
二十岁,他成了佛家新一任当家人。
又是七年,佛千回仿佛过了几辈子,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尔虞我诈,他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
在末世来临的前七天,他早早嗅到了不寻常,于是让人准备物资。
就在以为自己可以安稳渡过末世时,自己再次受到了背刺,被自己两个看似忠心的下属打断了双腿,又挑了脚筋,扔在了雪地里。
后面的记忆佛千回逐渐模糊,一边是实验室针管手术刀,一袋又一袋被抽走的鲜血。
一边又是他在雪地里听到了三轮车的引擎声,一个他永远忘不了的声音附在他耳边说会救他。
两个场景开始交织串联,脑神经开始跳动挤得他快要爆炸。
“总有一天,我会救你出去!”
“你想吃小蛋糕还是西红柿鸡蛋面?”
“佛先生,这株兰花真的无法救了。”
“我有世界上最美的兰花,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佛千回去死——”
“你放心,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先生,顾途死了……”
“我悄悄给你说,其实我怕疼,怕疼又怕冷。”顾途泪汪汪地窝在他怀里,因为贪嘴又吃坏了肚子。
窗户“噗通”一声,佛千回猛然惊醒。
原来是外面又下雪了,冷风不知何时将窗户吹开,雪花飘在了他的身上。
佛千回一阵恍惚,干裂的嘴唇微喃。
一股浓郁的苦涩卷着心疼与难过涌来,他抬手颤着捂住双眼。
他眼眶有些热,鼻子也堵住了。
窗外的雪花很凉,凉凉的雪点飘在他的手背上逐渐湿润,掌心也湿润了。
几十年岁月,他从渴望温暖到再不奢求,却不知道有人偷偷为他种了一片花。
花很漂亮,他很喜欢,可他却杀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为他种花的人。
佛千回合住掌心,这是他前世今生唯一一次触摸到这种温热的液体。
第二天,顾途咳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