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并没有暖气, 加上能源有限,顾途的房间偏寒。
顾途往掌心哈了一口气, 一想到今晚就可以见到妈妈,他的双眼亮如星辰。
不行。
顾途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有一股酒味, 应该是饭局沾上的。虽然入梦不会将酒味带过去,但他是去见妈妈,怎么能这么潦草呢?
顾途进浴室洗了三遍澡,头发也被揉了五次洗发水。
等他出来,指尖都泡得发白了。或许是他洗得用力了些,他能看到的很多部位都被搓成了红色。
不过还好, 记得一年前,他和某人一起洗澡,自己大意将澡巾给对方,结果他硬生生被搓破了皮。
顾途:……
还好,没有以后了。
顾途上了床,可惜也不知是不是太兴奋的缘故,顾途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睡意才涌上。
待梦境降临,熟悉感袭来,顾途下意识将梦境往他年幼时引去。
时间线离现在越远,顾途越难控制梦境最终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他调动体内的全部异能,那梦境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吞噬着他的异能。很快,他感觉自己的异能好像流尽了。
危机感涌现,被动异能如同不受控制了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乱撞。
怎么会这样?
顾途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白光,光芒越来越亮,最终扩散到了他的整个视野。
顾途好像失去了意识,等他指尖开始颤动时,顾途的意识渐渐回笼。
他好像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淡淡的,是植物的清香。
不对,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我们离婚吧?”
是谁?声音好熟悉!
顾途想起来,然而身体太重,他勉强睁开眼,前方是一片白晕,还有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两个影子站在病床旁边,顾途此刻趴在病床上,同时也是在影子的对面。
顾途晕晕糊糊,他身后很亮,光芒从他身后打进来,照在病床上。
顾途转过身,他身后是窗户,窗户外面有落叶。
声音仍在交谈,但顾途听不清楚。
他回过头,想看清病床上躺着的人是谁,但他还是眼花,只能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
顾途瞬间红了眼眶,咬住嘴唇,泪水止不住从脸庞滚下来。
顾途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眼泪,但眼泪太多了,一会儿就将袖子哭湿了。
“呜……”顾途终是忍不住,趴在了被子上。
他仍是与这世界有一层屏障,即便眼泪再多,泪水也染不湿被子,对面那两个影子也看不见他。
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其中的小豆丁也跑了过来,抱住了病床上的人,同他一样,没出息地哭了。
病床上的人温柔地哄着,帮小豆丁擦眼泪,又揉了揉小豆丁的头发,小豆丁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顾途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小豆丁的哭声却非常清晰。
一会儿,大影子来了,抱走了小豆丁,好像在说:妈妈需要静养,咱们让妈妈好好休息。
小豆丁懂事,努力止住声,却还是几番破了音。
小豆丁和大影子走出病房,刚一出去,小豆丁的哭声更大了些。
顾途咬住嘴唇,泪水却续了一眼眶,视野更加模糊。
“怎么还哭呢?”病床上的有些无奈,好像有点担心她刚哭背过气的儿子。
然而下一秒,顾途的背被轻轻拍了拍。
顾途一怔,那只柔软的手掌顺了顺他的背,又慢慢移到了他的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途不可思议抬头,眼眶里大颗泪水接连滚下,视野竟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貌美的女人虽是病态,但一双桃花眼却异常清明。
对方晃晃悠悠抽了一张纸巾,对着他的脸颊轻擦,哪知纸巾却穿过了他的脸,只剩下微凉的手指与他的面颊触碰在了一起。
顾甘棠微愣,却还是轻笑着扔掉指尖,用手掌帮他拂去泪水,小声哄道:“我以为小途长大了,就不会哭了,怎么还是个小哭包?”
顾途咬住嘴唇,撇过头,沙哑破音道:“我……没有哭。”
顾甘棠捏了捏他的脸,恍惚道:“真好,我以为我不会看到小途长大了,没想到……我看到了。”
顾途回头,抬眸,睫毛上沾着泪珠。
顾甘棠也看清楚了顾途的模样,桃花眼弯了弯,显然愉悦道:“小途长大后,像妈妈。”
“唔。”顾途点头。
顾甘棠时日无多了,阳光照在了她的侧脸上。
她看着顾途,认真问:“小途现在多重了?”
顾途如实回答。
顾甘棠微微蹙眉,捏着顾途的手臂:“邢清昭是怎么养的?都成年了,还这么轻?”
顾甘棠望着顾途的眼睛,伸手帮顾途将碎发别在而后,又擦去头发下粘黏的泪水。
“那妈妈走后,小途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途:“有。”
顾甘棠:“小途五岁发生了什么?”
顾途略过坏事,只挑好的说。
“那六岁呢?”
顾途额头渗了汗,磕磕绊绊说了几件。
“那七岁呢?”
那会儿的回忆不太好了,他只能说自己得了第一名,还拿到了竞赛奖。
顾甘棠顺了顺顾途的背,无奈道:“小途,妈妈只想你幸福快乐,成绩没有那么重要。”
顾途眼眸闪烁。
到了八岁,回忆里只剩下了学习能拿得出手。
他说了,妈妈亲了亲他的额头,告诉他:“妈妈不希望小途这么累。妈妈只想知道,小途又交了什么好朋友,去哪儿玩了,玩得开心吗?”
朋友?顾途哪来的朋友。
那会儿他被整个顾家孤立了,他变得不爱说话,在班级一个礼拜都说不了十说句话。
他只有一个玩伴,就是曾经妈妈给他他的兔子玩偶,可惜后来,玩偶丢了,他怎么也找不到。
顾途零星找了几件事,但顾甘棠的眉头一直皱着,显然不满意。
到了九岁,他已经找不到一件事了。
他磕磕绊绊说了爸爸送了他礼物,顾甘棠却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小途并不喜欢爸爸。”
既然不喜欢,那送礼物怎能是美好回忆呢?
十岁,顾途开始了造假。
十一岁,造假。
十二岁……那会儿他彻底离开了A市,独自一个人去了偏远地区,自此,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做饭,下雨天再也没有人给他送伞,他冷了也不会有人问,生病了只能自己去医院。
顾途造假几乎崩溃,他不敢让妈妈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他知道,妈妈弥留之际,想得全都是他,唯恐他今后受一点委屈。
顾途编到了十九岁,即便他说他考上了A大,妈妈也不是特别惊喜,而是揉着他的脑袋,温柔问他:“小途累不累?”
顾途咬住嘴唇,愣是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今年二十岁了,他以为自己说到了十九岁就不用说了。哪知,妈妈问:“还有呢?后面应该还有七八年吧?”
顾途一愣抬头,又错愕低头地看着自己。
他还穿着睡觉前的睡衣,身上甚至是驿站三楼沐浴露的味道。
他又看向窗户,透过玻璃上的影子,他很明确自己的面貌就是二十岁,或许更显年轻,那妈妈……
顾甘棠托腮,双目深邃:“小途是二十岁的外貌,但妈妈感觉不是,应该不会出错。我记得现在青年人喜欢看一种名叫重生的作品,是吗?”
顾途心脏猛地一跳,低头不说话。
顾甘棠哑着声:“小途,究竟发生什么了?”
顾途撇头道:“没有什么。”
方才即便猜到顾途在胡诌却还能勉强扯出笑的顾甘棠在此刻彻底稳不住情绪,双眼湿润,轻轻搂住顾途。
“是妈妈不好,如果妈妈还活着,妈妈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途,小途一定能开开心心长大。即便遇到灾难,妈妈也会护住小途,不会让任何人碰到小途一根头发……”
顾途摇头:“不是妈妈的错。”
即便顾途什么也没说,顾甘棠却还是猜出未来会有灾难降临。
顾甘棠问:“二十岁呢?”
顾途没有吭声,他甚至不敢编造,他害怕他哪怕是一个字,都会被妈妈看出蛛丝马迹。
“二十一岁?”
顾途没有回复。
“二十二岁?”
“二十三岁?”
直到第二十七岁,顾途才勉强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