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香梅:“谁是谁知道!”
一直低头背书的姜家旺忽然抬起头来,“大爷爷,大伯母,大堂哥,你们放心,要是我爷爷、我爹我娘和叔叔他们带外人来山上,我就不上山跟沈先生读书了。”
姜四山马上黑了脸:“胡说什么呢?”
姜树:“小孩子家家的有你什么事?”
沈青越心里“呦”一声,还真打着这主意呢?
姜家旺表情不变,依旧淡定如常,坦荡荡地望着姜竹他们:“要是我爷爷他们多拿了山上的东西,他们拿多少,我长大能赚钱了就还多少。”
他看了看弟弟:“家才也一起。”
迷茫的姜家才:“?”
一家人彻底傻了眼。
姜四山:“我的乖孙哎!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姜家旺:“说到做到,家才,你呢?”
姜家才看看爷爷,看看哥哥:“我听哥哥的。”
姜家旺:“嗯。”
吕香梅看看他们一家子,嘀咕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出他们家了?”
跑来拉孩子梁玉兰一听,心里就乐开花了,“咋,你嫉妒啊?”
吕香梅:“哎哟,我嫉妒,烂泥塘生了好莲花了,四叔你可好好的吧,咱家就这一个读书苗苗。”
“吃饭吃饭!”厨房里姜齐媳妇毛玉珠高声喊着。
她这俩嫂子,哪个也不是善茬。
晚上摆了两张桌。
大人一桌,小孩儿一桌。
一锅枸杞芽猪心汤,两盆儿野菜丸子,两大盘儿肉炒笋和肉炒菌子,还有凉拌野菜,咸菜,三家的饼子馒头,还煮了锅面条。
全是大份儿,够一群人敞开了吃,最后也只剩了两张饼。
小孩们都吃到了肉,熬油盛出来的油渣全给了他们那桌,撒点儿盐,大孩小孩都吃得眼睛都亮晶晶的。
姜四山厚着脸皮叫姜竹搬出来酒,和姜大山还喝了点儿。
“大哥,来,再来一碗,就老五这儿有好酒,可惜老五他不在了……”说着说着,他放下酒杯,哭了出来,“老五不在了……”
姜大山也红了眼眶。
同桌的沈青越惊呆了。
姜四山唰唰地掉眼泪,姜胜尴尬道:“我爹喝多了就这样。”
才一碗啊。
喝酒用的还是小碗。
沈青越笑笑,“真性情。”
姜四山哭得忘了酒了,坐在他旁边的姜树将他那碗酒喝了,朝另一桌吆喝:“娘,我爹又喝哭了。”
正给孙女喂饭的刘秀霞习以为常,“没事儿,哭够了就好了,叫他哭吧。”
其他人也都该干啥干啥,红着眼的姜大山和红着眼的姜竹碰了个杯,不善言辞的两人,一起喝闷酒,一起悄悄抹眼泪。
女人们凑在一起聊村里八卦,娘家八卦。
小孩们自己玩自己的游戏,一会儿笑一阵儿,一会儿嚷一阵。
沈青越看看这桌,看看那桌,看笑了。
他一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聚餐,太有意思了。
天黑了,两家人举着火把下山。
明天一早姜正、吕香梅还得给人送豆腐,姜胜、梁玉兰得去下田,姜齐要陪毛玉珠回趟娘家,她娘家嫂子孩子满月,他们得过去看孩子,帮帮忙。姜家俊搀着他爷爷,姜树和他娘扶着他爹。
俩老头脚步都挺稳,不过怕走山路没踩稳,万一给摔了。
另外的小孩们则手拉手一起走,最左边是姜家蕙,最右边是姜家业,中间最小的是姜家安,她左手牵着最喜欢的小堂姐石生,右手牵着最喜欢的哥哥姜家旺,叽叽喳喳走在前面,其他小孩夹在他们之间。
其实时间还不晚,也就七点多点儿,月亮照着山道,也不算太黑。
姜竹和沈青越站在山道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他们了,才回去。
碗筷、桌椅姜竹三个堂嫂已经帮忙收拾好了,院子里充当学生板凳的那几根儿竹子他们没收。
只剩下一点儿野菜还得挂上绳。
那些没来得及卖的药材被姜大山分类放到了屋子里,有的裹着泥巴,有的埋进沙土里,还有直接放在背阴地方晾着。
沈青越:“这些不会放坏吧?”
姜竹:“不会。”
沈青越:“明早还是先去把这些和野菜一起卖了,省得都蔫儿了。”
姜竹:“行。”
第36章 想念
姜竹、沈青越拎着酒上山。
姜竹父母的墓就在他们家院子靠上没多远, 站在墓前,刚好能俯瞰他们家的小院。
墓地外一圈儿被姜竹父子俩捡石头围起来了, 里面干干净净,没一根儿杂草,姜竹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上来转转。
他跪在墓碑前给他爹娘倒酒,念叨今天大伯、四伯一家上山吃饭喝酒了种种,还说多亏沈青越,他今天赚了很多钱。
沈青越没进去, 坐在石圈外面,听见姜竹说的,默默笑了笑。
等姜竹祭拜完,他没动, 姜竹也坐到他旁边,和他分剩下的一点儿酒。
“喝完了, 得等我舅舅酿了新酒才能喝到了。”
“嗯, 挺好喝, 多要点儿。”
“嗯。”姜竹笑, “今年送梨的时候跟他说, 多酿点儿。”
从前他年纪小, 也不怎么喝酒, 他舅舅一年就给他一两坛, 基本就是年节祭拜用, 今年可以多要点儿。
姜竹又喝了一口, 学着沈青越, 两腿向前伸直,舒展身体,他还跷了跷腿。
沈青越怀疑他是有点儿醉了。
不错, 比他四伯强,比他大伯和几个堂哥就不行了,人家喝酒没事人一样。
“我娘从前是县城韶夫人身边的丫鬟。”
“嗯?”
“我爹说,我姥爷一家是韶家庄子上的庄户,我姥爷和大舅管庄子,二舅和我娘打小在府里做小厮和丫鬟,那家夫人挑中了我娘,还把我二舅安排到三少爷跟前做书童。”
沈青越心道难怪了。
他就说这家里怎么生活习惯这么分裂。
原来一部分是来自大户人家主母的习惯,一部分是来自姜家村的习惯。
“韶家在你们这儿很有名吗?”
“嗯!我爹说韶老爷祖上做过大官儿,族里也有人当官儿,县令老爷也要给他家面子,后来他家少爷也考上了进士,现在也是大官。”
“你二舅舅跟着那个少爷?”
“嗯。”
地方望族士绅啊。
那就奇怪了。
“那你娘怎么会嫁给你爹的?”
大户人家庄户家的姑娘,还能随着主家的姓,可见地位是不算低的,又从小在夫人手底下当丫鬟,按他的常识,要是得宠的丫鬟,说不定那家夫人都会给操心婚事呢,不在县城找个好人家,找个门当户对的条件不错的庄户应该简简单单,怎么嫁这山沟来了?
“我爹说,他从前跟着一个篾匠学手艺,他说那个篾匠不好,老打人,喝醉了还打老婆孩子,后来他跑了,又去学木匠,有一年韶夫人上山烧香,山道上蹿出只豹子,他恰好在那附近给庙里修凉亭,正扛着木头上山呢瞧见了,就吓走了豹子,我娘和韶夫人都害怕,叫他送他们上山,就认识了。”
“……”沈青越好奇:“人家家里没别的仆人呀?”
“马惊了,车夫忙着拽马,俩丫鬟都害怕,我爹说我娘还能和他说话,另一个更小的丫鬟都吓哭了。”
沈青越笑:“你爹这运气还挺好。”
姜竹想了想,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他把木头扔路边,把人送上山再下来,挨了师父好一顿骂。”
沈青越好一阵儿笑,“然后呢?”
姜竹:“然后我娘他们烧完香下来,瞧见他在挨骂,夫人还叫车夫过去帮他说了好话。再之后,府上修院子,就找了我爹和他师父去干活儿,府里的小丫鬟不能常到街上,我娘就找我爹帮她们从街上买东西,有时候这个要东头的,那个要西头的,他得趁着干活儿前使劲儿往两边跑才能买到……”
沈青越忽然问:“你爹是不是挺好看的?”
姜竹愣了下,点点头:“身量像我大伯,五官像我四伯,眼睛像我姑姑。”
沈青越:“你姑姑眼睛比你四伯大还是小?”
姜竹:“大。”
那还真挺周正呢。
捡着兄弟姊妹好处长,还高。
怪不得被一群小丫头耍着玩。
到跟姜竹讲都没想明白人家是故意的,可见性格是个老实人,难怪大户人家的丫鬟看上了。
不过以他们是出身,“你爹娘是怎么弄到这么大座山头的?”
不会是那家夫人给的陪嫁吧,这得多受宠的丫鬟。
姜竹:“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当初我二舅想叫我娘嫁给那家少爷,我爹知道了,去求我姥爷将我娘嫁给他,后来那家少爷知道了,叫我爹跟他赌,赌赢了才同意我爹赎走我娘。”
“你爹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