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姜竹给骡子套上车,驴捆在车旁的木头上跟着车并排跑,他赶着车,沈青越坐在一旁给他念新买的话本故事,念几句,卡一次壳,连蒙带猜把字念全了,还不时感慨一句“什么破故事,这八十文算是瞎了!”
但姜竹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比从前在镇上听人讲戏还有意思呢。
第49章 连环画
沈青越瞧不上的话本故事受到热烈欢迎, 热度甚至超过了姜竹新买的骡子。
那群晚上没瞧见,第二天听说了特意来看骡子的村里人, 五分钟看骡子,五十分钟听故事。
简直是离谱。
沈青越实在难以理解,一个穷书生救了狐妖,狐妖报恩和他成婚,然后被发现是妖精,人妖殊途, 最后妖精被和尚赶跑,回了深山再也没了音信的故事,有什么魅力。
这都be了啊!
还是这种一拍两散没了关系的be。
更离谱的是,那书生之所以救了狐妖, 是上山捡柴时候瞧见一片鲜亮的白色,猜想兴许是什么值钱的动物, 想抓了卖钱的。
他捉住了受伤的狐妖, 还想可惜皮毛破损, 不知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直到狐狸落泪向他哀求, 他才动了恻隐之心。
之所以肯放了狐妖, 也是因为皮毛破损, 可能卖不了多少钱。
要是值钱, 他还不放呢。
简直是槽点满满, 偏偏村里老老少少听得还挺开心。
沈青越腹诽, 这破故事整个就一个主题, 什么报恩,什么好人好报,什么爱情, 通通不是,它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人妖殊途啊!
瞧那恋爱脑傻缺狐狸,还给书生偷金子呢。
书生呢,左右摇摆,一会儿信这个,一会儿信那个。
好在最后狐狸还算清醒,跑了。
而他的文盲学生们,完全听不到重点,非常遗憾狐狸怎么跑了呢?
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
都怪那和尚。
还有人关心狐狸还有白色的?
他们能不能捡到漂亮狐狸?
要是他们捡到了,一定带回家好好养着。
热烈讨论的小朋友:“沈先生,山上真有狐狸吗?”
沈青越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放着那么多猎人不问,要问他一个不会打猎还没上过山的户外小白,他肯定道:“有,见到了能抓就抓,挺值钱的。”
“……”
“量力而行,遇到野生动物不要随便瞎摸瞎招惹,小心咬你们一口。”
“……”
受挫的小朋友拒绝把现实带入故事,依旧坚持着问:“那狐狸还会回来吗?”
“后面没有了吗?”
他们踮着脚看沈青越手里的书,明明还有大半本呢,怎么就不念了?
沈青越倒不觉得写话本的书生烂尾,分析道:“人家白干那么多天活儿早把恩报完了,回来干嘛?冒着被和尚打死的危险受罪吗?”
小朋友们:“???”
他们想听的结局不是这个!!!
有人道:“那是救命之恩啊!”
沈青越:“书生不去抓她,她需要救吗?”
小朋友们瞳孔地震。
好有道理啊!
看着他们破碎的反应,沈青越突然觉得这话本子有点儿意思了。
来了兴致的沈先生开始挥墨作画,画的还是连环画。
第一张书生上山砍柴。
第二张发现草丛中舔伤口的狐狸。
第三张抓起狐狸,狐狸垂泪。
第四张放走狐狸,狐狸回眸,充满了感激。
不管心中对书生多么嫌弃,画出来书生堪称俊朗。
要是太丑,这故事全然没法看了。
没见过连环画,更没看过漫画、动画片的一众小朋友们“哇”声一道接着一道,沈青越像连环画一样,在每一幅画下面写上画面内容。
明天、后天、大后天、又一天的教材齐了。
仔细想想,他小时候认字最快的时候,就是刚学会拼音,抱着童书自己拼读拼音看故事那阵子。
读着读着不知不觉就认识了好多字。
沈青越来了赚钱的思路。
反正是要卖画赚钱,他干嘛不画连环画呢?
单幅能当扇面,连起来还是故事。
还能画上几张拼个灯笼出来。
他跑去问正锯木头要搭牲口棚的姜竹:“你会做灯笼对吧?”
“嗯。”姜竹放下锯子,拍拍身上的锯末,将衣服拽好,草帽戴好,趁着沈青越还没注意他的草帽,率先问道:“要扎灯笼?做多大的?”
沈青越想了想,还是先按扇面那么大吧。
太小不好看清,太大了画起来费时费力,还费纸墨。
现在他画扇面大小很顺手,不管是做灯笼还是做扇子,都不浪费。
内容上他也没好意思直接照搬人家故事。
自己画出来当扫盲教材就算了,想卖钱,还是画这个世界没有的故事吧。
思来想去,沈青越决定画丑小鸭。
原因也很简单,他想画动物。
而身边现有的模特,就是两只小鸡和一头骡子。
丑小鸭具体的故事细节沈青越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决定根据现状稍微改改版,起名叫长腿鸟——
在山中居住的老爷爷捡到一枚鸟蛋,放进了鸡窝里,母鸡妈妈孵小鸡时也孵了它。
可它一出生腿就比小鸡、小鸭、小鹅腿都要长,于是被小家禽们起了外号——长腿怪。
因为长得不同,它还没有漂亮的黄色绒毛,它被所有家禽宝宝排斥,它们嫌它丑,嘲笑他,排挤他,猫、狗也欺负它。
有一天,它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跳出了禽舍,独自到荒野游荡,遇到了老鼠、狐狸、蛇、黄鼠狼,差点儿有生命危险。
最后,它到达了一片开阔的湖泊,在湖泊附近的沼泽地靠捕食小鱼独自生活。
它遇到了燕子、野鸭,还认识了白鹭、翠鸟,见到了捕猎的狼群,趴在树上的豹子,爪子锋利的猞猁,昼伏夜出的猫头鹰,漂亮温柔的鹿,还见到了很多盘旋在天上的猛禽,会成群飞过天空的候鸟。
发现世界那么大,远远不止一个禽舍和村落。
它越长大越大,越长越高,已经超过了沼泽大多的鸟,比禽舍最威风的鹅还高。
它的绒毛换成羽毛,夏羽换成冬羽,它学会了飞,又一年春暖花开,它身上土呼呼的花斑脱落成了白色,头上长出鲜艳的红色,长腿怪振翅而飞,成了在天空翱翔,在雪地跳舞,长成了受人喜爱的丹顶鹤。
沈青越在纸上写完了大概故事,开始画了。
这次剧情到底是什么,他谁也没告诉。
每画到一个小情节,就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沈青越保持着一天一张的进度,画好了哪页,就一口气再画好几张,直到画烦了画累了为止。
要是哪一张画得不太满意,他就停下来专门画那张,最多一次一张重复了三天,才终于画满意了。
追连载的小文盲们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每天一来就先问先生今天有新画吗?
没有。
问就是没有。
一般要十天半月才能凑一个完整情节出来。
沈青越自己一点儿不着急,反正故事在他脑子里,他只管专心构图就行了。
画不好的也不担心浪费,能当扇面嘛!
期间他还挺高兴地去赶草市了,于是,抓心挠肺等连载的人又多了许许多多。
草市上一群小孩儿围着他们家摊子仰头看灯笼。
每个灯笼上贴一张画,十张,正好到长腿鸟被欺负最惨的时候。
那些画不识字的小孩们也能看懂,来了个识字的仰着头给他们念,猜对了故事他们更亢奋了。
一个个嚷着问后面呢。
那怎么能说呢?
沈青越开开心心过了把“预知后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瘾。
灯笼他们只做了十只,那是广告,他们不卖,不过同款的扇子销量就火了。
被《长腿鸟》吸引的小孩们犹豫不决,到底该要被老爷爷捡回家、破壳出来,还是小鸟被排挤在角落的那张呢?
每张都好看,可是后面一张比一张惨,长腿鸟看起来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