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很忧愁,村里可热闹了。
天天跟小集市似的,外村卖东西的都快到他们村口常驻了。
又过了一次书院沐休日,全村爆炸似的忙了一次,总算是没人非要往山上塞孩子了,但他们村里的房子依旧紧俏。
只要家不是太破的,都好租。
破的也不要紧,有的是人想买。
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这些村民们不卖了。
事态发展大伙都看在眼里呢,附近几个村子没一个要卖房子卖地的。
一下来二十个孩子,每个孩子还至少带一个大人,再加上来来往往找赵先生请教的书生,姜家村眼看已经要住不下了,有些想住好点儿,都跑去隔壁刘家村租房子了,明年书院再招新学生,到时候会是什么行情可想而知。
现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开始修房子、盖房子了,还得岔开时间,牢记着城里书院那天沐休放假,头一天晚上就得把第二天要卖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安排好人手过来赶姜家村的“赵先生集”。
姜竹二伯一家得了信提前回来,本来想趁着农闲翻盖房子的,到村里一瞧,好家伙,一个泥瓦匠都找不到。
别说泥瓦匠了,村里连个闲人都没有。
姜四山好一顿牢骚,“让你们早点儿回来不回来。”
沈青越和姜竹也找不到泥瓦匠。
他们都上镇上找了,人手还是不够。
找池远舟帮忙,池远舟也爱莫能助,他们家常用的泥瓦匠都被派去码头盖什么展厅了。
沈青越:“……”
他就不该一时嘴快。
等着吧,反正落雪前能开工,实在不行就只能等开春再开工。
结果没等来泥瓦匠,倒是把池远舟和刚从海康回来的张叔阳给等来了。
《幼学童蒙》刻得差不多了,已经刻好的部分池远舟都安排开印了,张叔阳也不负所望,找到了四海书院在整个大虞都算有名号的一个讲书给他们写了序跋,本以为可以显摆一下呢,结果还没走到宝峰县,路上突然听说衢国瀚海书院山长在宝峰县创办了一个青竹书院。
给他吓了一跳,心想青竹书院不是沈青越和姜竹盖的吗,难不成没等到他弄来序跋,把瀚海书院山长给弄来了?
他都没先去居安县,提前下船就奔宝峰来了,直奔池远舟家打听是怎么回事,这才知道瀚海书院山长竟然是那位赵先生。
张叔阳既感慨又庆幸。
心想多亏知道得晚啊。
要是早知道赵先生是瀚海书院的山长,他们的蒙书哪还用他去四海书院找人写序跋?
现在,他们卖书的时候可以多一个噱头了——
瀚海书院山长亲自编写的!
他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池远舟则要反过来,简直是怨气冲天。
心想这什么运气?
怎么好事都让张叔阳赶上了?
他在家每天念叨张叔阳千万别找到人写序跋,偏偏他期盼的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张叔阳这回其实也下了不少功夫。
一个才成立的书院。
之前完全查无此院。
他就一本样书,别的啥也没有,想说服四海书院的讲书帮忙,也几乎是不可能任务。
他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天天去,还找了他从前的先生帮忙牵线,甚至还借用了一点儿孙毅成的人情,才说服这位讲书帮忙的。
要知道四海书院这些出名的讲书十分爱惜羽毛,连自己书院的书都不给写序跋的。
不过知道了赵郁川的身份,这份儿序跋的价值就直线下降了。
他也知道这回无论他怎么出力,在这本书上都是捡到了大好处大便宜,回来后没提一嘴功劳,主动包揽了往大虞各处书铺销卖的活儿,还主动提起他的利钱份额可以降低。
原本利润他们算了四份。
沈青越一份儿,江修文、赵先生一份儿,池远舟一份儿,他一份儿。
前两份可以并作青竹书院,占一半,他们俩平分一半。
现在只凭赵郁川的名字也不能这么分了。
他和池远舟商量了一下,青竹书院占六成,他们俩各占两成,若是沈青越和赵郁川不接受,他们俩就分三成,让青竹书院占七成。
不管怎么分,瀚海书院山长亲自编的,有四海书院出名的讲书做序跋,本身质量又有趣又过硬,不用多说,他们都能想象这本书问世后会有多大的销量。
池远舟主要是从《长腿鸟》的销量来判断,而张叔阳信心更足一些,他能凭一本样书拿到序跋,本身就已经验证了这本书的质量了。
如果这书什么也不是,凭他和孙毅成的人情人家也不会给写的。
书的事赵郁川不管,江修文也说全交给沈青越来决定。
沈青越也没太过分,青竹书院分六成就行。
毕竟印书的成本、销书的花销都不用书院出钱,他们只管分利润就行。
再说赵先生的身份属于意外事件,虽然没签文书,但先前的事他们都说好了,池远舟、张叔阳就是坚持旧的口头协定,只分他们一半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方便他们和和气气谈妥了,就开始商量第一版印多少册合适。
从五千册聊到八千册,又从八千册聊到一万册,聊得沈青越都麻了。
别说在大虞,放到他家,出版一本画册首印一万册那也得是很有名的作者了。
他们三个倒是有信心能卖完。
只是卖多久其实都没底。
沈青越提醒:“印多少对我都没妨碍,但是我温馨提醒一下,一万册的成本都是你们俩来出。”
这两位倒是都不缺钱,只是对定价还有意见。
《长腿鸟》三百五十文,《幼学童蒙》有九十大几页,加起来都快是《长腿鸟》第一册的两倍了,怎么还三百五十文?和三百五十文没完没了?
沈青越:“这本刻印难度也小啊。”
池远舟:“但张数多呀!”
他们三个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定价四百文,先印一万册。
沈青越:“你印得过来吗?”
池远舟:“印得来!”
他都改进工艺了。
现在他们不一页一页印了,直接把印版摆好,用大纸印,印完整张大纸再裁,速度比原来快了不少呢。
而且他们家纸是从纸坊运来的毛边纸,都不用纸坊先裁切,印完再切边,还省了纸坊切边的一道工序呢。
沈青越听他沾沾自喜地说完,默默算了下每页纸的尺寸还有一张毛边纸的尺寸,这么算来,每张切下来的纸边也有三四寸宽啊……
沈青越:“你们纸边卖吗?”
池远舟:“……啊?”
沈青越:“便宜点儿卖给我们吧。”
村里人到底还是家底穷,虽然现在赚钱比从前多了,还是不怎么舍得给孩子买好纸用。
纸少,练字必然少,练得少,字必然好看不了。
他们印书用的纸虽然不贵,但总比村里大多孩子用的纸还是好上一些的。
池远舟:“送你们算了。”
沈青越:“别,量多了也不少钱呢。”
池远舟:“……你想要多少呀?”
沈青越:“价格合适我们全要。”
池远舟:“……”
说话间,到了中午,从书院跑出来一群孩子,孩子后面还走着一群十七八到三十多岁书生。
这些都是上午也上山蹭课或者去山上搞什么书谈的。
他们书院那些藏书可以抄、可以看,但为了保护书,不许弄坏不许拿下山。
想看的都得上山。
一阵子过去,常在村里住的几个趁着上午赵先生没空,干脆弄了个小型聚会,就在竹屋或者两个讲堂间的空地一起讨论一本书里的某一篇、某一段,讨论的还挺激烈。
后来这个小型讨论会越聚人越多,家旺、姜松他们课间也会过来听一听,有时候赵先生听见了,下午还会带他们一起读。
搞得挺轻松又学术,很受欢迎,遇到不是很枯燥的内容,村里的孩子们也爱跟着听一听,下午也会跑山上凑热闹。
有了“赵先生集”,村里人对识字读书的观念也狠狠革新了一把。
现在小孩儿们说下午想上山听大人讨论书,只要家里不是忙到不可开交了,大人都同意。
书生们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村里的小孩儿们,小孩儿们也反过来影响着他们的作息。
现在这群书生每天跟着这些小同学一起上课、放学,相处还挺不错的。
到了山道口,有人回家,也有人到村里各家铺子吃午饭。
原本还闲聊歇着的小店听见动静精神为之一振。
马上开始添柴、扇风,准备做饭。
他们几个闲聊的餐馆也热闹起来。
张叔阳感慨:“你们村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沈青越:“可不是么。”
张叔阳还是有点儿回不过神来:“赵先生真是瀚海书院的山长呀?”
沈青越:“你看这阵势能假吗?”
最离谱的是,他们书院还有一个特意从邻县过来念书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