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就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一提醒,可不是么。
就进山一天,也要让家业上山给沈青越做伴。
山里天气不好,别人担心家里,姜竹担心沈青越。
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别人给老婆孩子老人买,他给沈青越买。
出门超过半天,就担心沈青越自己在山上没饭吃没水喝。
从山里出来不惦记睡觉,不惦记货, 就惦记着给沈青越带点儿吃的。
要是在村里干活,中午都要跑回山上给沈青越做饭。
除非下山前就说好了中午他想吃什么, 沈青越要是不下来, 姜竹就要先跑去村里买好, 再给他送上去。
去年建客栈时候, 天冷, 姜竹怕山上水冷, 都时不时跑回去给沈青越烧点儿热茶喝。
……
从前他真是没想。
哪个小伙子成天惦记着给朋友买笔墨买茶碗买些零碎小玩具, 大老远的不嫌沉, 就因为好看买个水缸子。
自从沈青越来了, 姜竹衣服换得那叫一个勤快, 上家里找他, 十次有八次,不是在洗衣服晾衣服就是在打扫屋子。
他们都觉得那是因为沈青越那娇气的病,现在想想, 也不一定全是因为生病啊!
还有人调侃过姜竹给沈青越买香膏。
说沈先生从前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买的香膏比好些小姑娘用的还贵。
原本他和别人一样,觉得那是沈青越自己挑自己要的,现在看来,说不定那是姜竹挑的,沈青越根本不知道有几种香膏。
姜竹买双鞋,都是沈青越说他鞋快坏了,让他买新的。
衣服也是沈青越说小了,让他买新的。
仔细想,从前姜竹穿得跟乞丐似的,他们也说过,姜竹哪儿听过?做好了送山上,他都不怎么穿。
他只当是从前穷,现在姜竹有钱了,才舍得穿了,压根儿没想过可能是因为催的人不一样了。
家业还说过沈青越自己不太会束发,姜竹不在家,他头发就会凌乱些,有时候还散着不束,不是等姜竹回来给他弄,就是偶尔让家业或者石生帮下忙。
所以平时都是姜竹给他梳头发吗?
姜正越想越觉得自己瞎,但说服吕香梅,仅仅用了一句话:“沈先生他从来不装钱袋子呀,欠账都是喊竹子来付钱的。”
吕香梅:“……”
还真是。
全村都知道沈青越是个不带钱的甩手掌柜,他太坦荡了,太理直气壮了,全村人眼睁睁看着,都没一个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先生跟小孩一样深入人心,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别人小两口也不会在大街上随便给另一个喂东西吃。
还有……
“难怪当初客栈筹钱时候里正问那三百两算谁的,他们俩说谁都行。”根本就是一样的啊!
夫妻俩坐在床上陷入了经久沉思。
事实摆在面前了,但还是有点儿回不过神儿来。
“那……咱们要咋样?”姜正看看吕香梅:“劝劝?”
吕香梅没好气道:“那你说,劝他们俩分开,还是劝他们俩别分开?”
姜正:“……”
两人又沉默了好半晌。
想也想不明白,吕香梅索性往枕头上一躺,“算了,就当不知道!”
让他们俩分开,这会儿姜竹和沈青越哪个也不愿意听,闹不好又是平白一场风波。
让他们俩别分开,谁知道将来是什么样,三媒六聘正经成亲的两口子也不见得能平平顺顺过一辈子呢。
兵来了将挡,水来了土掩吧。
姜正愣了一会儿,想了想,“我明天还是找竹子说说。”
他得弄清楚姜竹是怎么想的。
早上磨好豆腐,他提着篮子装了一盆儿豆腐脑,不等天亮就心事重重地上山了。
他到时姜竹刚醒,躺在被子里盯着沈青越的睡颜看,说偷亲沈青越其实也不是撒谎,几乎每天起床前他都会亲一下。
姜竹轻轻撩了撩沈青越的头发,刚想摸摸他的脸,隐约听到了大哥的声音。
他还当幻听了呢,赶紧起来,发现大哥真拎着篮子站在门外面。
表情深沉的像大伯似的。
姜正:“给你们俩提了点儿豆腐脑。”
姜竹打开院门,请姜正进来坐。
平时抬脚就进了,姜竹家没有哪儿是不能进的,但今天进门的一瞬间,他脑子里想的是“以后得提醒家业、家俊他们,不能往后院跑了”。
“沈先生还没起呢?”
“嗯。”
姜正带着一丝尴尬:“那你一会儿给他热热。”
“嗯。”
“……”
姜正坐进客厅扫视了一圈儿。
他来山上不算多,进屋子更少,从前有事也都是喊姜竹一声就匆匆走了,或者就在院子里干活,好久没仔细看这屋子了。
今天仔细一看,从前的农具、竹篾、做活儿的工具都不见了,书桌,沈青越用的,书架,沈青越用的,躺椅,沈青越用的,待客的桌子上还放着沈青越的好几罐子茶。
四处的摆件全是沈青越的,摆的屏风、挂的几个灯笼都是沈青越画的图,桌上铺着茶席,地上铺着竹席,怎么看都是按沈青越的喜好布置的。
四面八方,全是沈青越的东西。
书桌旁木凳上放着前年买那口小水缸,到底是成了沈青越的笔洗,里面竟然还漂着点儿水草,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这屋里还飘着沈青越常佩戴的那种香囊的香气。
一旦知道了,简直到处是痕迹。
姜正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和沈先生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姜竹:“就是好好过日子。”
姜正:“嗯……”
好好过日子……
人活着不就是好好过日子?
姜正想了想,突然就安心了。
就是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又不是要杀人放火当水匪去,“行,那就好好过日子吧!跟你大伯他们说吗?”
姜竹:“沈青越说先不说了,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你和大嫂知道就行。”
姜正点点头:“也好,那就不说了。”
他站起来,“你们俩吃饭吧。”
姜竹把他送出门,姜正还看了看他们门口道边的果树,“今年好像就能结果子了。”
下山后,姜正和吕香梅说起来觉得山上桃树有花苞了。
吕香梅简直无语:“你上去就看了看花?”
姜正:“我问了,竹子说先不说,从前怎么过往后也怎么过,他们俩好好过日子。”
吕香梅:“那不是和我说的一样?你还往上跑一趟!”
姜正:“我再问问不是更踏实嘛。”
山上的沈青越也很稀奇地听完了姜竹早上和姜正的对话。
“你大哥就这么说的?”
姜竹:“嗯,一个字没少。”
沈青越腹诽,那总共也没说几个字啊!他好奇道:“你们平时也是这么交流的吗?”
姜竹:“嗯?就正常说话呀。”
沈青越啧啧称奇,家业是个小话痨,家蕙也挺能说的,吕香梅、家俊性格也都属于开朗型的,怎么到了姜正和姜大山父子俩,画风就突变了呢?
沈青越突然问:“你爹是不是话也很少?”
姜竹:“嗯?嗯。”
沈青越:“你以后还是多说点儿吧。”
姜竹握着勺子一顿,幽幽道:“你昨天还叫我闭嘴,滚,别跟你说话,你不爱听……”
沈青越踢他一脚,“那你听了吗?”
姜竹朝他笑。
听了就和好不了了。
沈青越吃着吃着饭,放下勺子,还是感慨了句:“你大哥、大嫂还是挺疼你的。”
换成他家,他都想不出来他爸妈能不能这么平静接受他出柜。
他一个同学因为喜欢同性,还被家长拉去看心理医生。
其实姜正和吕香梅也不咋平静,事情过去好几天,吕香梅都睡得不太好,还抽空跑了趟庙里,悄悄替姜竹问了个卦,开出个小吉,解卦的师父说是他亲缘薄但姻缘好,能遇良缘,一切顺遂,她晚上才踏踏实实睡好了觉。
说是从前怎么样,以后就怎么样,但沈青越感觉得到他们夫妻俩对他的态度其实还是有点儿转变的,有点儿别扭,有点儿奇怪的客气和不知所措。
沈青越原本想既然别扭那就躲一躲算了,可再一想,都是一家人,以后几十年都要接触呢,躲什么。
干脆天天没事就往山下晃,领着石生满村子写生画画,带着家业去县城、码头玩,使唤家业给他跑腿,夫妻俩渐渐麻木了,麻木后又重新自然了。
沈先生还是那个娇惯爱逗人玩的沈先生,适应后,和他们家比从前还亲近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