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山早月 第48章

梁愿醒也在收拾一些进沙漠的必需品,巧克力饼干、香蕉牛奶、风干牛肉干、花果茶冻干、三明治、饭团……

“好了。”梁愿醒把自己收拾出来的东西也塞进徒步包, 拎了拎, 感受重量, “刚刚好塞满, 我背这个包, 你背帐篷和矿泉水。”

“你这安排挺好的。相机和镜头就不带了, 到时候把行车记录仪抠下来用, 还轻便。”段青深看着他。

梁愿醒恍然大悟, 是哦, 是去拍照的, 这茬忘了。他把包背上, 指指自己脖子,引颈受戮般:“来, 相机挂我脖子上。”

段青深无奈:“说得跟‘来,刀往这儿剁’似的。”

塔克拉玛干沙漠不同于他们之前在张掖或敦煌, 那时候走的沙漠都还在景区那个等级,但这次不一样, 沙丘更松,车可能没法开,届时很大可能要背着一身东西去找机位角度。

出发前出了小问题, 梁愿醒换衣服的时候,穿在毛衣里的T恤和房间柜子的把手剐到一块儿去了, 豁了个口子。段青深看了看,拿上卫生间里的针线包,说去沙漠里晚上给他缝。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 从旅店出来的时候小镇路上还有不少人,有当地人也有来旅游的。几个年轻人和一个看起来是本地人的大叔围在一圈聊天,接着有油罐车从大路开走,向油田作业区那边去。

二人上车,第不知道多少次开了酒店房间不睡觉大半夜开车出去等日出,不过沙漠腹地的旅店老板应该见怪不怪了。

从塔中镇向东,车开得不快,远光灯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这样纯粹原始的地方,没有任何参照物,如果不是仪表盘上的方向指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开。

上一次进沙漠虽然也是夜里,但身边有篝火和毛毛一行人,就没有觉得多么荒芜。梁愿醒偏头看车窗外,只能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说:“人类果然是趋光动物。”

“没有参照物的一级暗空就是这样,之前我看过一条视频,是一群川西自驾的年轻人,下车拍照,走得有些远,打着手电找不着车。”

梁愿醒愣了:“会这样吗?”

“会的。”段青深说,“因为太黑了,手电照射范围就那么点。”

“那后来呢?”

“按车钥匙了呗。”段青深笑了,“车钥匙上不是有鸣笛闪灯吗。”

“哦~”

段青深没有把车开得离小镇太远,这是安全起见,人要敬畏自然,尤其极端自然环境。车停下后两个人带着探照灯和帐篷靠着车身支起帐篷,先在这里安顿一下,明天日出之前徒步找机位拍照。

露营灯挂上后,梁愿醒看着暖黄色的光亮起来,有一种生火的感觉。在帐篷里能听见风沙扑簌簌拍过来的声音,很有规律,像海浪。

段青深挂好灯,去打开登山包最外层的小包拉链,说:“我给你缝一下衣服。”

“要脱了吗?”

“不用,你掀开就行,脱了多冷。”段青深又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来,你举一会儿。”

他这件T恤因为穿了蛮多年,已经被“打磨”得相当舒服,就像用了很久很趁手的工具,再买个一模一样的也很难达到这个效果。

梁愿醒的羽绒服敞怀,一手掀着毛衣,一手打光,问:“外科缝线也适用布料吗?”

“适用的,三点固定缝合最初就是来源于刺绣。”

“哦~”梁愿醒笑起来,“手艺人呢。”

“那肯定。”

话虽如此,不用镊子徒手捏针,还是缝得有点丑,最后打个外科结,低头把它咬断。

缝好后梁愿醒把衣服放下,拍拍:“好了,还能再穿三十年。”

段青深把剩下的线缠回去,缠一半呢:“早说啊,再给你多缝几道,穿一百年。”

“走,出去拍帐篷。”

虽然没有深入沙漠,但到这里网络信号还是时有时无,很微弱。10秒的快门长曝光能让微弱光源下夜景画面更加纯净,暗空沙漠里小小的,亮着暖色的帐篷,孤独又坚毅。

拍完回去帐篷里之前,梁愿醒去车里拿了琴出来。

“弦类乐器总不弹不太好。”梁愿醒说。

他打开手机里的调音器,快速地给每根弦调音。

帐篷里空间有限,段青深就那么盘膝坐在他对面,问他:“你有在军训的时候那种晚会上弹过吉他唱歌吗?”

……要是有过的话,怎么说也是新生中的风云人物了吧。

梁愿醒倏地抬头,蹙眉:“我是学钢琴的。”

“啊。”段青深猛然想起来了,“忘了,你吉他是在大学里学的。”

“是啊。”梁愿醒换了个眼神打量他,“吃什么莫名其妙的虚无飞醋呢你,音表钢琴生的价值只在考试周,别人来找你当伴奏。”

“……不好意思。”

他扫了两个和弦,然后把琴交到段青深手上,但段青深不晓得怎么抱琴,像端了个盆:“嗯?”

“教你弹琴。”梁愿醒说。

说完,他往前坐了坐,帮他调整抱琴的姿势。坐姿抱琴比较容易,琴尾可以搁在腿上,站姿就要施以巧劲夹着它。

“左手一指放在1弦3品。”

“一……哈哈哈哈哈不是不是,一指不是拇指是食指,我忘记说了。来,扫弦,轻一点啊不然指甲会痛。”

“?”段青深疑惑,“一指不是拇指,你们音乐生重新给人类肢体编号了?”

“是啊,厉害吧。”梁愿醒哭笑不得,“第一指节立起来,站着按,不要趴着。”

“手指还能站起来?”临床生有一种进入陌生世界的错觉。

梁愿醒边笑边继续扶着他手指:“来,二指按在四弦第二个品这里…好,右手拇指的指甲轻轻扫弦。”

G和弦的部分差点把段青深手指头轴一块儿去了,它需要食指中指无名指错开位置按住三根弦并且小指要缩进去……

“师父,梁大师。”段青深说,“宝宝别掰了我真的够弯了,要不我手指剁下来给你玩儿吧,嗷、没事不疼,我叫着玩呢,就喜欢你折腾我,可喜欢了。”

梁愿醒没理他。

“……”

梁愿醒:“扫弦。”

段青深扫弦,微微惊讶于这旋律居然是自己弹出来的,相当意外。梁愿醒抬眸看他,眼里写着意料之中:“是的,是你弹出来的,继续。”

他教了段青深四个和弦,平心而论,无基础成年人用这个速度学四个和弦已经是非常优秀。梁愿醒重头又帮他掰着手指头来了一遍,段青深的记忆力很强,第二遍已经能够记住四个和弦需要按哪里,但属于脑子知道,手不知道,尤其小指缩不回去,总是碰弦。

第三遍顺畅很多,梁愿醒一手帮他按住小指,一手上下指挥他扫弦的节奏。老实说,梁愿醒这个左右脑分裂行为炉火纯青,叫段青深感叹不愧是童子功的钢琴生。

“最后一遍你自己弹。”梁愿醒收回两只手,坐回去,看着他。

接着,在段青深独立弹出第一个和弦的时候,梁愿醒开始唱——

“Sleep don’t visit, so I choke on sun”

Radical Face演唱的《Welcome home》,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尼康战歌”。

段青深恍惚愣住,原本死死看着自己左手的弦品格,忽然去看梁愿醒的眼睛。

他就那么抱着琴,原本已经记住了按弦的位置生生错了几个音,但这并没有影响梁愿醒的音准。四个和弦在歌曲的前1/3都在循环,唱完这个循环,梁愿醒伸手把琴从他怀里拿过来,自己继续拨弦弹唱:“All my nightmares……”

帐篷外面风沙嗡鸣。

在来到这里之前,前边的那些路上,梁愿醒发现他的歌单其实也不是空空如也。他那个“我喜欢”一栏里有那么寥寥的几首歌,除开周杰伦耳熟能详的几首,就是这首尼康战歌。

而可以想见的是,段青深应该不是决定辞职之后才点了这几首歌的“喜欢”,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点过。可能是上下班路上听一听,也可能是值大夜的时候在休息室戴耳机听一会儿。

因为他自己就是。

梁愿醒那歌曲茫茫多的歌单里,这首是播放量最多的。其实不是说他多么喜欢这首歌,可能真列个名次,它勉强能挣到个前五,但它的象征意义实在太强大。

帐篷一侧搁在地上的相机早早就从教学阶段开始录像,取景部分大约是两个人的肩膀到地面,仍没有露脸。

前半段那样“我弹你唱”的配合着实让段青深有心脏过电的感觉,他们都在囿于麻痹境地时听过这首歌,像是过去的灵魂隔着磨砂玻璃,看不真切,触摸不到,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在一起。

“再教我一遍。”段青深说。

“下次吧,回去了慢慢教你。”梁愿醒伸手把相机拿过来,“天冷这电池掉得好快。”

段青深拿起琴又拨了两下,问:“这视频要发吗?”

“发吧,好久没发视频了。”

“会不会有点Gay…里Gay气?”

“没事,好兄弟都这样。”梁愿醒结束录制,然后关机。

到今天,梁愿醒已经能在凌晨勇敢地爬出睡袋,穿上外套,拉开帐篷——“哎我草!”

他迫不及待拎着相机包冲出去,然后因为帐篷抖动,唰啦落了他一脑袋沙子。

段青深赶紧出来帮他掸头发,然后把防沙面巾围在他脸上,围上后隔着面巾亲了亲他嘴巴位置,说:“在这等一下,我去拿探照灯。”

天还没亮,提前一小时开始徒步。其实也不会走多远,他们只爬到面前这座沙丘的顶端,听起来容易,但有了鸣沙山的经验,提前一小时是正确的。

梁愿醒走在前面,段青深在后,时不时伸手在他背上推一下让他借个力。

这就是段青深说的风光摄影——极端天气、特殊地形,有可能收获远远比不上付出。可能拼尽全力爬一座险峰,但它偏偏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可能蹲守在无人区几天几夜,老天都不给你那道你想要的光。

探照灯挂在胸前,支两个三脚架,装镜头,套相机雨衣来防沙。

慢慢地,天色开始有幽幽的暗光。梁愿醒喘着气,爬得他热,稍微松了些领子。等下是沙漠日出,塔里木盆地中心沙漠的日出,金色的太阳和金色的沙丘。这里空无一物。

梁愿醒光是想想就开始兴奋了,他手扶着三脚架,偏过头,说:“其实是值得的。”

“值得什么?”

“你之前说,风光摄影,可能收获远远比不上付出,但是,是值得的。”因为蒙着面巾,说话声音隔了一道,人就在面前,却感觉话从远方来。

随着这片暗空进行着大自然新一轮的昼夜交替,太阳即将唤醒塔里木新的一天,梁愿醒指着脚下的沙丘,接着说:“深哥,到这里了就是值得的,不是说这么远的地方,走出来,才是风光摄影最重要的。”

一台135定焦,后期做堆栈,另一台35广角,再飞一架无人机。

今天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热情好客,在日出时给了他们浓墨重彩的万丈霞光。

第47章

11月30日中午12点整, 青山醒发布了一条新视频。

视频开始是帐篷里。

“左手一指放在1弦3品。哈哈哈哈,不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 一指不是拇指是食指……”

“一指不是拇指, 你们音乐生重新给人类肢体编号了?”

弹幕也愣了:什么?一指是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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