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乌海第一晚还要再强烈上那么一点点。”
“两盘, 晓阳。”
“行行行。”曾晓阳下单两盘海肠捞饭, “吃不完我打包, 无所谓, 孩子开心最重要!”
旁边姜妤还在忙, 和他们打完招呼就继续在电脑上核对报表, 她左右两边一个姑娘一个小伙, 面前也都是电脑和iPad在处理东西。
曾晓阳耸耸肩:“没辙, 年末了,我们总合作的纺织原料供应商, 上个月被湖南一个厂订去几乎一半的量,其实我也昨天刚回来, 前两天到济南去见另一个供应商。”
“噢……”段青深点点头,听他说去了济南, 又问,“那你去济南见着文冰没?”
“见着了呀,跟他吃了个饭。”曾晓阳笑笑, “他们群不止他一个延毕,心态上都还好, 就是吃饭吃一半,他问我有没有路子,他想把实验室里那个一千来万的显微镜偷出来卖了。”
段青深低头揉了揉自己额头, 叹气:“这博士念的……”
曾晓阳站起来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那满满一大盆拌海蜇,搁在桌上,“来来,先吃吧,别忙活了,脑细胞要饿死了都。”
姜妤看都不看他:“凉菜不怕凉。”
说完,又说:“你们先吃啊,当我们三个不存在。”
“动筷子。”段青深说。
梁愿醒咻地拿起筷子。
紧接着又一盘炸虾仁,一盆海鲜锅,生蚝活捞、元贝活捞、多宝鱼活捞……又有服务员进来包厢,问:“不好意思,你们是两盘海肠捞饭对不对?”
“对的!”曾晓阳说,“是两盘!”
“好嘞,稍微一等哈!”服务员说。
估计是后厨纳闷,叫服务员过来确认一下。稍后,果真是特别大的一盘捞饭,梁愿醒双手接过来其中一盘,稳稳放在自己面前,说:“谢谢。”
段青深哭笑不得,问:“谢谁呢?”
梁愿醒:“谢谢大海。”
“噗哈哈哈哈哈哈!”姜妤笑出来,“快吃吧,在外面受苦了弟弟。”
“没有,”梁愿醒拿起勺子,“没受苦,在外面过得特别好。”
这顿饭最后没有给曾晓阳打包的机会,姜妤到最后都有点害怕了,只有段青深掐着梁愿醒的极限位置,在那之前按住了他手,梁愿醒才停止进食。
以至于曾晓阳问他:“小梁同志,四次元胃袋?”
“不是不是。”梁愿醒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几天一直赶路,消耗比较大。”
说完,又想了想:“拍照消耗也挺大的,相机设备走到哪扛到哪,我们两个人三台相机一台无人机。”
姜妤的助理支着下巴,好奇地眨眼:“原来是这样啊,我以前都觉得摄影师是那种很文艺的,拿着那种复古款式的相机在外面拍拍。”
“那也……”梁愿醒挠挠头,“也有的吧,胶片机摄影师也很多,有时候为了让甲方觉得自己的设备很专业,就在微单上加很多外接设备,收声麦啊,电影变焦镜头,手持拍摄的兔笼什么的,就是业内俗称的‘甲方快乐机’。”
段青深笑笑:“也看拍摄内容,城市拍摄扫街不需要太笨重的设备,我们这纯属体力活,爬山徒步,醒醒胳膊上肌肉都长出来了。”
听这话,姜妤眼神变了变:“是吗。”
姜妤想表达的是你小子对醒醒观察很细致嘛,曾晓阳就完全get不到这个点,打趣姜妤说:“又想拐醒醒给你当模特啦?没事,他们工作室都在这了,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把他掳到摄影棚里去!”
姜妤看向他,张了张嘴,没解释。
吃完饭后他们俩去了酒店,跟曾晓阳约好明天去织造厂看看那个办公室,也让梁愿醒把车骑去汽修店保养。时间不早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日出,梁愿醒还没调整回城市状态,在路边问段青深去不去海边拍日出。
段青深还没回答,曾晓阳先感叹了:“我靠,你这日子听起来跟以前当医生也没啥区别呀,以前你规培的时候也这么一宿一宿值班。”
“区别大了。”段青深笑笑,“现在心甘情愿。”
杵在饭馆门口的人行道聊了几句就各自散了,段青深订了个带浴缸的酒店,回去后铺上浴缸袋,两个人先后泡了会儿澡,消一消这些日子舟车劳顿的疲惫。
凌晨三点相拥入眠,梁愿醒有一种“虽然不是家但非常踏实”的感觉,很奇妙,原来踏实感不是任何实质的东西带来的。一顶帐篷可以,一辆车也行。很安全,夜里翻了个身,半梦半醒着嘀咕了句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他听见段青深轻轻“嗯”了声回应他。
这一觉睡得很饱,起床后梁愿醒习惯性去清点今天要带出去的东西,边打呵欠边问:“今天带哪台?”
“什么都不带。”段青深走过来在他头顶拍拍,说,“今天去晓阳厂房。”
“啊,是哦。”梁愿醒稍有些失望,“今天不拍照。”
“想拍也可以带啊,带你自己的徕卡。”
他想了想,摇头:“不带了吧。”
今天气温来到0度,不过中午艳阳高照时会暖和些。
梁愿醒开车,段青深在副驾跟那个做户外装备的甲方聊合作的事,因为当时跟对方说等他们回到工作室安顿下来再详聊。
结果梁愿醒猛踩一脚刹车差点把他手机冲挡风玻璃上,段青深扭头:“怎么了?”
“……总、总以为在国道上,忘了城里限速。”梁愿醒心虚,“没调整过来。”
段青深笑了笑,没要求他换给自己开。
任何转变都需要一些时间,他把手机锁屏不再聊了,说:“没事,刚开始都这样,我那年从敦煌回来也不习惯,觉得城市街道视野太窄。”
“西北是广角的。”梁愿醒说。
织造厂不算太偏远,在一个货运码头附近。曾晓阳早早等着他们,过来就问吃没吃早饭,段青深回答说吃过了,然后曾晓阳丢过来一把钥匙。
曾晓阳手揣在裤兜里:“来,这边。”
梁愿醒跟在后面,观察着这个地方。他们的织造厂是加工厂房,只有两栋楼,一栋在中间,另一个在厂房园区的西南角,西南角这个说是楼,到顶了也才三楼。
“那个楼以前是做布料裁切间的,后来我们厂规模扩大,改机器裁切,它就荒废了。”曾晓阳给他们指过去,又说,“平时工人不往这块儿来,你们在这也正好清静。”
“谢了啊。”段青深拍拍他后背。
“先别急着谢,你不来也是空着,你自己找家政什么的过来收拾啊,喏就那个一楼,看见了吧,我得走了啊我今天还有事儿。”曾晓阳把他们带到楼前不远的地方就急匆匆走了。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这外漆早已斑驳的三层小楼房……沉默了片刻后,段青深上前去开门。
“……哇。”梁愿醒抬手扇了扇,“深哥,叫那个户外装备品牌现在寄两个帐篷过来,然后把营业执照的经营地点改成此栋楼前一楼1001号帐篷。”
一楼说是办公室,其实挺大的,说它是办公厅也可以。150多平的空间,可以分割出一个摄影棚,但问题是它现在需要的可能不是卫生,而是需要重新装修。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都有事儿干了。
这天还是先认了认地方,然后把两辆车送去汽修店保养维修,两辆车都有不同程度的车损,签了账单后,在APP上预约打扫的家政,因为临近年底,家政要排队,约在了三天后。
两个人等着出租车,梁愿醒在看他们视频账号下面的评论。翻着翻着骂了句“我靠”,段青深问怎么了。
“这有个人叫我们拍点露脸视频,然后另一个人回复,不露脸肯定是因为丑啊。”
段青深噗地笑了:“不理他,还管起别人美丑了。”
“哎,不是。”梁愿醒蹙眉,“关注我们的人跟这人吵起来了。”
左右就是那些“不露脸是因为太丑了吗”“人家爱露不露”“哟,急了”“风景类视频干什么非要人露脸?”“担心你们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被丑人骗呀!”“爹味呛死人。”
梁愿醒拧着眉毛看了几条,喃喃道:“这人有病一样。”
“拉黑得了。”
“这本来就是个空的小号。”梁愿醒退出app不看了。
“是呀。不要因为这种事情陷入自证,他说丑,我们露脸,那他明天会说我们俩有病,我们还给他发个体检报告?没必要。”
不过段青深也知道,梁愿醒主要讨厌的是这人跟自己的观众在对骂,非常不爽。在那里造谣一些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比如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出租车来了,段青深跟他坐后排,然后拿过他手机。
梁愿醒意识到他要去骂人了,立刻贴过来看他打字。
[回复:从‘不露脸=丑=会骗人’这个逻辑能力和攻击强度来看,还是你比较好骗。]
梁愿醒噗呲笑起来:“你真是……”
“不然呢,他显然不懂摄影,攻击不了我们的拍摄技术,也不懂欣赏,所以不知道怎么攻击我们的视频内容。”段青深把手机还给他,“所以只能想到最低俗的,攻击长相、身材。这种人的确很好骗,他们是最容易被当下互联网风潮牵着走的。”
梁愿醒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去我妈家。”
“?”梁愿醒震惊地看着他。
段青深佯装无辜:“我没说吗?”
“你没……不对,你根本没打算说!”梁愿醒指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这货说得没错啊,你就是个骗子,还给我装?!”
段青深顺顺他毛:“别慌,我家没人,我妈去陪她同学爬泰山了。”
“啊?网上不是说山东人才不爬泰山吗?”
段青深叹气:“她同学要爬,我一个阿姨,她很好的朋友。我要回去翻翻看还有没有能用的镜头机身什么的。”
家里没人那就还好,梁愿醒松了口气,问他:“你是快上高一的时候过来的?”
“嗯。”
“你高中什么样啊?”
“就……高中生的样。”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付钱下车,段青深提前准备好了刷闸机的卡,带梁愿醒进去。转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楼下,接着刷卡进门厅,刷卡按电梯。
梁愿醒感叹:“这小区,外卖员得从过来的第一个红绿灯就开始骂人。”
“现在不知道他们怎么安排,以前是非要外卖员站在小区门口给业主打电话,按免提,给保安报楼号楼层才能放进来。”
汪卿嬅的房子在19层,到了之后段青深和他走到1902门口,不巧,密码门锁是一个“电量不足”的提示,意味着只能用机械钥匙打开。
“没事。”段青深左右看了看,“她有一把钥匙放在电表箱里备用。”
然而大约是段青深开电表箱的嘭嘭声有些大,1902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深哥。”梁愿醒和开门的男人四目相对,“哥,那个,门开了。”
“什么?”段青深走过来。
开门的男人看上去很儒雅,戴一幅细丝眼镜,居家的穿着,棉拖鞋,灰色长裤,浅棕色毛衣。
段青深先瞄了眼门牌号,的确是1902,楼号也不会错,因为他手里这张门禁卡刷不了其他楼的电梯。
男人先看的是梁愿醒,不过在段青深走过来之后,他盯着段青深的脸,表情犹疑又紧张。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男人问。
一时间,事情有些诡异。梁愿醒见段青深不说话,自己自然也不敢乱问,可隐约他察觉到一些……怎么说呢,一些依稀的可能性,这个男人会不会是段青深妈妈的男友?他不敢问呀,这是长辈的私事。
但段青深还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