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深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拍过你那么多好看的。”
“我是说上礼拜你给妤姐她堂妹拍的婚纱照。”
“我那构图,那光影,那……”段青深说到一半,“好吧,多谢有你,否则青山醒的招牌算是砸我手里了。”
梁愿醒拍拍他肩膀,站了起来。
向导大哥正在和他弟弟的小女儿玩国际象棋,小姑娘刚学,需要妈妈在旁边提醒她走法。梁愿醒帮向导的弟弟收拾餐盘,结果水池里已经蓄上水,他们家小女儿的轮船玩具正飘在水上。梁愿醒看见后跑去客厅,用英文说:“船长,我们要洗碗啦。”
小姑娘笑着说“oh sorry”然后放下棋子去收她的船。
段青深正在收拾等下出去要用的东西,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我以为她会拿个玻璃瓶去收船。”
“你这让画风一下从海绵宝宝变加勒比海盗。”
“格陵兰海盗。”段青深纠正他。
昨晚在他们家铺睡袋睡在客厅,今天要睡在外面了。带的是甲方提供的极地睡袋,介绍说能够抗住零下40度高海拔雪山的低温,推荐攀登珠峰使用。
然而向导听闻后攥着他们两个人死活不松手,铿锵有力道:“绝对不行!”
又因为向导的英文一般,但情绪很到位,坚定地接着说:“你们不能死在我的城市!”
梁愿醒看向段青深,见对方眼神,说:“我知道你想吐槽什么——向导并不是在表达要死死远一点。”
“……”
怎么说呢,总之感受到了大哥热切的关爱,最后弟弟把自己的车借给他们,在车里睡睡袋,晚饭后就准备出发上山。出发前弟弟还拿来了剩有一半的珍藏的威士忌,要他们出门前暖一暖。
梁愿醒震惊:“这不酒驾吗?”
“你喝吧,我来开。”
盛情难却加上小梁确实好奇这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酒是什么口感,倒出来抿了一小口,弟弟用眼神投来了一个期待的问号。所以要不怎么说梁愿醒讨人喜欢呢,抿了一小口,发出世界通用的“嗯——”,一种惊喜的赞许。
好像全世界的人喝点儿酒就能突破语言障碍,向导大哥直接拎来几个杯子,连带着他弟媳,几个人就这么站在门边品茶似的品这烈酒,还聊天。
但聊天就是大家各说各的,也不翻译了,他们说当地的格陵兰西部方言,梁愿醒跟段青深说中文:“其实我不太会品酒,但我感觉如果现在要大哥给我找瓶冰红茶的话,也是挺刁钻的一个要求。”
“确实有点难为人家了。”
这时候弟弟的眼睛忽然如电灯泡增压般看向妻子,说了句话,妻子也一样眼睛亮起来,接着放下酒杯,去厨房拿出来了另一瓶酒。梁愿醒定睛一看,好么,伏特加。
只听一声美妙的“嘭”,这位女士微笑着把酒倒进另一个小杯子里递给梁愿醒,梁愿醒依然是只抿一点点,然后回头,严肃说:“深哥,你站远一点。”
“怎么了,喝完要变异了?”
“不,”梁愿醒看着他,“医用酒精味儿,对你杀伤力可能有点大。”
“是的,我一会儿就出去把头埋在雪里哭。”段青深走过来,把他酒杯放下,用英文跟向导说,“真的要走了,我们还有拍摄任务。”
小镇在晚上亮着路灯,今天云层稀薄,他们要去山上拍星空,等着从伊卢萨特就开始期待的极光。
上山的路有车辙印可以跟着走,段青深开车,梁愿醒在副驾驶看气象app。他舔了舔嘴,说:“你准备好生日愿望了吗?”
“还没过零点。”
“马上了。”梁愿醒放下手机,转过头,“我连蛋糕都没有给你买。”
“我需要的你都已经给过我了。”
接着昏暗车厢里,有布料和座椅摩擦的声音。
“……”段青深失笑,“宝宝你不能在我开车的时候亲我。”
零点过后是1月5号,段青深的三十一岁生日,他们正在去等待极光,黑洞洞的乌佩纳维克一辆车慢慢开上山,然后下车,支三脚架,装镜头,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梁愿醒觉得这像做梦一样,他从山坡向下俯瞰小镇,屋顶盖着雪,路灯照着他们彩色外漆的房子,恍若童话故事书的插图。
他走去段青深旁边支另一个三脚架,段青深很默契地给他递一颗16-35的镜头。
梁愿醒看着他递的镜头笑了笑,不过嘴巴被盖在面罩里,说:“我都不用说要什么……深哥,忽然感觉,这个时候甚至有没有极光都没关系了。”
当然最好还是有的,不仅因为他们转了八百次机,和向导见面前沟通时算错了时差,极夜天气下做什么都要打着手电,因大风滞留机场等等出远门常常遇见的问题,还因为马上是段青深的生日。
梁愿醒从来觉得自己是个潇洒的人,看不到就算了,世界还有那么多奇观。但今夜他踩在雪上,头顶是璀璨的北极圈星空,寒风凛冽,冻得皱眉头都没感觉,还是希望能出现哪怕一点点幽暗的北极光。
他设置好相机快门时间,查看电池余量,风如浪涌。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聊天,梁愿醒看看旁边的越野车,忽然说:“不知道阿合力大哥的羊都找回去了没。”
段青深知道他是看着借车的向导弟弟想到了当初一样好心的阿合力,便说:“放心吧,天山会庇佑它的子民。”
“嗯。”梁愿醒仰着头看了一圈天空。极光出现前往往没有任何征兆,在康克鲁斯瓦格转机的时候有同样来拍极光的国人告诉他们,无论极光预测指数如何,只要天空晴朗,月亮照射范围小,运气不错,就能观测到极光。
一切就绪,最抗冻的尼康z9开始定时拍摄,梁愿醒设置好自己的相机,向下拍房子和不远处冻海上停着的船。
“录点视频。”梁愿醒拿手机出来,摄像头对着段青深,开始录制,“现在是当地时间晚上十一点四十分,老板已经设置好了相机,这个尼康拍的北极圈星轨之后会单独发一个短视频,好冷啊~明天就走了,希望今天能拍到极光。”
“老板跟大家打招呼。”梁愿醒叫他。
段青深也戴着防风面罩,看向镜头,他眼型要窄一些,只露眼睛时显得冷漠。于是梁愿醒又说:“笑一点嘛。”
段青深笑了,柔和了些,就笑了那么一下。
梁愿醒在那边开始介绍拍摄参数,讲ISO和光圈,拍摄环境和……
“醒醒。”
“嗯?”
起先是从地平线那里的天空开始出现一小片幽幽的绿光。梁愿醒下意识地不敢相信,因为前几天在格陵兰岛其他地方一直没有极光,其他游客说自己特意找了极光猎人但一无所获。
在他以为这只是云层大气反射的一些光亮时,它开始渐渐变强,同时像被风吹拂般慢慢晃动——像一条绸缎在暗夜中摇曳,它由弱转强,生成、爆发、消失。
梁愿醒整个人僵着,凝滞了片刻后,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口袋,要去拿相机时,被段青深握住手腕,拉到身边来:“看着它,可能就这么几分钟,尼康在连拍的。”
梁愿醒“嗯”了声,没有再去找构图拍摄,就这样看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过零点,总之在北极光下,梁愿醒说:“生日快乐。”
“谢谢醒醒。”
第52章
段青深觉得三十一岁大概没什么特别之处吧。
一月中旬从格陵兰岛回国, 又是转八百次机,先回了杭州梁愿醒家。快过年了,虽然暂时没人住, 但还是要给房子换一副对联, 贴点窗花。
今年在哪里过年这个问题两个人完全没聊过, 或许是这一年年过得实在快到没感觉, 从前段青深在医院里看日期的主要目的是核对手术表, 然后在那个“手术及操作医师”下边一栏看“术者”后边跟着的“1助、2助”里自己在哪一栏。
他对时间没有什么感知, 二十九岁三十岁, 都无所谓。
而三十一岁的前期阶段, 感知来了, 非常非常明显的感知——回杭州的第三天中午, 梁愿醒爬半天爬不起来, 段青深去卫生间洗漱完回来发现他醒了,并且正在床上艰难爬行, 于是问他:“这是怎么了?”
“腿和腰使不上劲,所以下不去床。”
“那你怎么不叫我?”
“因为我现在跟你讲话的音量, 已经是我能发出的极限了。”梁愿醒真诚道。
他嗓子是半哑的,对此段青深感到歉疚:“不好意思啊……”
“没事。”梁愿醒借着他的力, 边下床边说,“三十一岁,别有韵味。”
“……谢谢。”
顶着腊月阴冷的风出门, 在小超市里买了对联窗花后回去家里一起贴上,再把房子稍微打扫一下, 反锁好门,赶在春运开始之前回去山东他们的工作室。
没回来工作室的日子里,织造厂的保洁们也顺手清扫他们的工作室。梁愿醒推开门, 里面很整洁,位于办公桌后方,“青山醒”三个字安静地呆在墙上。
整个1月都在忙。选片、修图、剪视频,以及讨论去哪里拍丁捷家那个护手霜赞助的视频。
春节前两天,视频发出去后,梁愿醒在微信上问丁捷对视频内容有没有要求,丁捷半晌没回。梁愿醒把手机放下,靠在椅背上:“估计忙着洗车呢,等会儿吧。”
“嗯。”旁边段青深正在处理星轨的延时视频,“不急,过几天过年了,洗车店也忙。”
“我们怎么过年?”段青深问。
“我随便啊。”梁愿醒耸耸肩,“前两年春节都在酒吧过的,一屋子人蹦迪。”
段青深想了想,他早出柜了,在家里偶遇他妈妈男友的几天之后就跟汪卿嬅坦白了,要不带梁愿醒回家过年?但人家自己在杭州也有亲戚,他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出办法。
两台电脑的散热器都在嗡嗡响,梁愿醒刚好把手搁在旁边取暖,另一只手支着下巴,全然不在乎过年的事:“我们视频的审核速度越来越快了。”梁愿醒电脑的网页跳出来一个提醒,“已经通过了。”
“这么快。”段青深凑过来看了眼他电脑屏幕。
评论来得也很快——
什么!露脸了!
哇感谢甲方感谢赞助!多来,多更!
格陵兰岛?北极?!
露了1/3脸,哈哈但是在北极圈也确实只能露眼睛。
欸?不是半张脸吗?为什么1/3。
因为我是按三庭五眼来算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也能看到三庭五眼,你不许再说了[瘪嘴]
视频的前半段几乎都在热议他们露脸和北极圈,画面拍到段青深伸手帮他整理头发的时候,是又一波弹幕小高峰——
是这样的关系吗?!
好甜XD
怎么了怎么了,好朋友好同事好老板好助理之间整理一下刘海怎么了[捂眼睛]
说得没错,常常整理。
梁愿醒“嘶”了一声,蹙着眉,进度条退回去,又看了一遍那个画面。从镜头外伸过来戴着手套的一只手,捏住那缕戳眼睛的刘海,移向旁边。梁愿醒不解,这动作多寻常……观众们怎么如此兴奋。
“这…这为什么会让大家讨论起来?”梁愿醒茫然,“你只是帮我挪一下刘海,根本没有多亲密吧?”
“你不懂了吧~”姜妤恰好从门口进来,拎着两包喜糖,“这就像比起翻云覆雨的小黄片,蜻蜓点水的纯爱一吻更让人动心。”
“……妤姐。”梁愿醒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好,姜妤这番话委实有点让他找不着词。
段青深苦笑了下,转移话题:“喜糖?给我们的?”
姜妤把两盒糖搁在他们桌上:“是啊,你们上午不是出去做商拍吗,小茜叫我把喜糖给你们。”
“哦!”梁愿醒拿起其中一盒,“你堂妹是今天结婚呀?我们不知道婚期。”
“是的,没事,她反而担心你们去呢,去了要上礼金,这年头礼金不就是亲友之间的0利率信用储存吗。”姜妤笑笑,“走了啊,哦对了,你们要是有快递得赶紧拿,驿站一会儿五点就关门了,年后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