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到了什么,吕承先略带着惋惜地叹了口气:“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新人想要出头是很难的。很多导演惯会打压新人,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机会。但我不一样,我想帮你们,因为你们身上有着无穷的可能性。”
“说实在的小乐,我真的很喜欢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真诚溢于言表,再配上那副儒雅的面容,让吕承先看起来真是像极了一个宽厚亲和的长辈。
这副模样从来都让他无往不利,但实际上……
呵,那有什么实际上,他说得本来就都是实话啊。吕承先笑眯眯地想。
他是真的很喜欢新人身上那种独有的稚嫩,尤其是这种懵懂而干净的,带着一点怯懦。跟张白纸一样,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不仅听话,还好拿捏。
不幸的是,吕承先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合他心意的狩猎对象了。
是以,他一开始甚至都没报什么希望,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在看到乐宴平本人后,他才会那样惊喜。
那个人说得不错,乐宴平真的太对他的胃口了。
而且,这双眼睛也是真好看啊。干干净净的,被他专注地看着的时候,真是会让人得到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吕承先很享受这种目光,也很享受亲自教导新人的感觉。
所以,绝对要想办法把这个人弄到手。他这般想着,心下已然打定了主意。
温文尔雅的表象掩住了吕承先目光中转瞬即逝的露骨,而乐宴平只是低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抿了口咖啡。
花纹露出来了呢,原来是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只是连毒牙都藏不好就想着出来招摇撞骗,这若是放到朝堂之上……
这个人大概早就被人弄死了吧。
所以才说啊,现代社会就是和谐而美好。
乐宴平兀自感慨着,将手中的杯子轻轻地搁在了托盘之上,抬头看向吕承先温软地笑了笑:
“承蒙吕先生抬爱。”
就是可惜了,这个咖啡有点苦,小乐大人不是很喝的惯。
“不用客气,小乐,你完全可以自信一点的。你的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乐宴平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桌上的剧本。
“吕先生,既然萧季渊的生平不为人知,你又要怎么才能拍出他的故事?”
就很奇怪啊,这个剧本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垂落的发丝挡住了乐宴平漂亮的眉眼,于是,吕承先也就没能注意到,青年悄然褪去了眼中怯懦,目光沉静好似幽涧中的深潭。
“哦,这个啊……”吕承先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小乐啊,你会做饭么?”
乐宴平:……嗯?
他默不作声地望着吕承先。哦,竟然不会么。”吕承先挑了挑眉,自顾自地便说了下去,“小乐,你知道么?从某种角度来说,拍戏和做菜没什么两样。”
“怎么样的菜肴能吸引来客人?怎么样的电视剧能吸引来观众?本质上来说,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关键点有两个,食材,以及调味。”
“的确,萧季渊的生平以前确实不为人知,但是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吕承先:“最近发现了一座新的缙朝的陵墓遗址的事,你知道么?”
乐宴平配合地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那我告诉你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内部消息吧。据查,那座陵墓很有可能是属于景承帝的皇陵。”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乐宴平的瞳孔骤然放大。
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太过出人意料了,乐宴平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一句:“你说什么?”
和他方才伪装出来的怯弱简直判若两人。
但幸好,乐宴平身为缙朝历史爱好者的人设立得很稳。
吕承先先入为主,对于他的激动表示十分理解。而且,他忽然好像知道该怎么吸引乐宴平了:
“是真的,我这儿有一手资料。你要是感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去我那儿,我们可以一起商讨商讨。”
乐宴平:哦,那就不用了小毒……啊呸,老毒蛇。
等回去他直接去找宋玙白不就完了,谁要和你回蛇窟哦~
乐宴平定了定心神,淡然地打了个哈哈糊弄了过去。
而吕承先自知急不得,倒也难得没有生气,只继续道:“目前的东西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充当‘食材’了,至于‘调味’……想要吸引观众,名为虚构的酱料可是必需品。”
吕承先是个优秀的导演,他很擅长这点。
“所以小乐,你完全可以放心。这部电视剧,一定会成为你新的起点,所以你意下如何呢?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谢邀,不如何,甚至很想直接撂摊子回家找萧策。
不过看在不是全无收获的份上,小乐可以再陪这条“老毒蛇”继续虚与委蛇一会儿。
“多谢吕先生解答,我没有问题了。”
而温和的笑意过后,便是支支吾吾地为难,“很感谢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但黎哥他……”
“我明白,但是小乐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这样吧,你可以先把剧本带回去,慢慢看好好想,想好了直接给我打电话就好,给,这是我的名片,不过……”
吕承先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地道:“最好不要告诉萧策和你的经纪人,他们……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我希望你们因为我而闹得不愉快。”
“小乐,你只要知道我是真心想帮你的就好。”
乐宴平顺他心意地收起了剧本,笑着应道:“好,多谢吕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桌上只动了一口的咖啡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微地晃动了一瞬。乐宴平瞥了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笑出了声:
“对了,吕先生。有人和您提过么?”
“您真的,很有镇国公的风采呢~”
言笑晏晏地留下了这么一句后,乐宴平便径直走出了咖啡厅。
小张的车就停在门口。
见乐宴平出来,他当即从驾驶位上下来帮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然后,便在乐宴平安静的目光中,有些局促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乐老师,我……”
“没关系,我知道。”乐宴平轻声道。“所以没关系的。”
“送我回家吧,小张。”
第69章 逼迫
乐宴平说没关系,他就真的什么都没和萧策他们提。
反正从头到尾,他压根就没把姓吕的放在心上过。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语数英的小乐大人并不清楚吕承先在娱乐圈里的地位。但他知道,一个合格的狩猎者,在出手前最起码要弄清楚猎物真正在意的诱饵。
是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的吕承先其实早就在乐宴平面前失去了他自以为是的猎人身份。
就像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除了最后的那一则内部消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场,其余基本就是在平白无故地浪费他的时间。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背点单词呢。小乐大人由衷地想,顺手就将吕承先的名片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
老实说,若不是因为宋玙白最近一直处于失联的状态,甚至就连那册子剧本都将得到相同的待遇。
至于现在,聊胜于无。
左右他也没什么别的途径晓得具体的情况,便也只能靠着这份不怎么靠谱的剧本,试图从中找到些许有关于萧季渊的线索。
乐宴平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但他猜到了自己会无功而返,却没预见自己会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收获一腔怒火。
在第二日的晨光熹微中,为了看这玩意生生熬了一个大夜的乐宴平,面无表情地将三指宽的册子整个扔进了废纸篓。
小乐大人觉着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也得亏了现在不是缙朝,否则小乐大人绝对要问萧季渊借上十数个暗卫,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将人套了麻袋拖进小巷子里一顿暴打。
原因无他,只因这人的剧本写得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乐宴平不是什么古板的人。
虽然身为史官,他平日里最讲究一个求真务实,但他也不是没看过话本子。
所以他承认,吕承先有一句话说得不错。作为一个消遣时间的玩意,虚构的确是必须的“调味品”。
就比如,黄徐钦。
他从落榜书生翻身成为工部尚书的事迹,曾经一度是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是以,在有一段时日里,以他为原型的布衣逆袭话本可谓是风靡一时。
但无论故事如何夸张,哪怕是黄徐钦从光棍一根,变成了坐拥八个老婆的风流才子,故事中明君贤臣与奸佞的身份都从来不曾有过改变。
然而到了吕承先手上,明君却成了无道的昏君。
这整个剧本一言以蔽之,就是暴虐太子萧季渊与替父申冤池余雪之间可歌可泣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故事中,镇国公从一届反贼成了被乾安帝为权残害的忠良。
于是,沦为孤女的池余雪为了替父平反,女扮男装一路上京,与微服私访(划掉)偷溜出宫的太子萧季渊狭路相逢,就此开始了接下来长达七十六集的爱情长跑。
期间种种又辣眼睛又神经兮兮的过程暂且不提。总之,最后的结局是,池余雪靠着自己的纯真善良感化了萧季渊,二人联手毒杀了老而不死的乾安帝,成功还了镇国公清白,携手天下。
对此,小乐大人只想评价一句:我去你*的残害,去你*的忠良,去你*的毒杀!
且不说那些尚且不为人知的史料了,就连现在仅有的那几句,都已经被魔改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顺便,池余雪,以这种方式又一次见到这个名字,还真是非常抱歉:)。
一怒之下犯了口业的乐宴平对着墙壁认真地思过了半晌,然后,他转头又将剧本从废纸篓里捡了出来,沉着冷静地一脚踩了上去。
于是,当黎承枫火急火燎地找上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个面若寒霜的乐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