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村的日常生活 第21章

张翠兰这才瞧见,叹口气道:“你进顾家也快一月,改天等到大集市,干娘带你去镇上,买些家用带回来。”

江云点点头道声好,心里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顾家有钱,江云知道,顾承武和张翠兰说话时从不背着他。但这些钱是拿来修房子的,余下并不剩多少。

娘在世时教过她,活一天就要做一天的事。江云做完家里的活,就忙碌在田野和山林里。

乡下一年四季野菜最多,野小葱、马齿苋、苣荬菜漫山遍野,不仅能用来炒菜蒸馍馍吃,医馆也会收。

以前只有灾荒年吃不上饭的人才会吃这些,现在条件好了,没多少人挖。这还是江云去镇上的时候偶尔发现的,镇上也有贫困户,买不起菜只能低价买些野菜吃,也算是条销路。

太阳落下时,背篼里已塞了满满一兜,整兜卖出去也不过十来文,对于江云来说却是足够了。日积月累,油盐酱醋茶的开销也能攒一笔。

看到一堆野菜铺了小半个院子,张翠兰也来了兴子,跟着一起整理。“早知道镇上还有人吃这个,娘也跟着一起挖了,云哥儿真是伶俐。”

江云被夸的不好意思,抿唇冲干娘微微一笑。

厨房里小米粥煨着,顾家晚上吃的简单,切了两个咸鸭蛋、一些咸菜疙瘩。用挖的鲜野菜满满炒了一盆,就能吃饱一顿。

江云整理完最后一点野菜,抬眼时不时看向竹林入口的方向,那是通往顾家小院唯一一条路。

张翠兰是明眼人,怎么会看不出小夫郎是想相公了,她笑而不语,片刻后才道:“今儿个又不去箭场上工,武小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

“也、也许,有其他事。”江云手上的动作逐渐放慢,有些心不在焉。

青苗村外,小枣红驮着顾承武披星戴月赶回家。原本去镇上是想找李四打听工匠的下落,到还真有着落了,那个工匠头子曾经受过李四帮助。一听是要帮李四兄弟建瓦房,拍拍胸脯就应下了,三人都热情,下馆子吃了顿饭,把修瓦房的钱谈到八十五两,真是便宜了。

工匠非请喝酒,顾承武也不推脱,几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聊,李四中途又交代了刘家刘老爷的事。

“我按顾大哥你的要求办,果然没找到刘家之前聘娶嫂夫郎的文书。”李四声音压低,为了人家小哥儿的名声,便趁着工匠喝醉了才说。

刘家闹得顾承武不愉快,听到这一茬,顾承武眸色转冷,道:“朝廷明令禁止民间私自买卖良家子女,刘家以为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没想到是自掘坟墓。”

李四点头,道:“他私自拐人这条罪名,告到县太爷那就够他喝一壶。只是……这一旦报县太爷,衙门就得传嫂夫郎上公堂问话,只怕会影响嫂夫郎或者吓着他,所以小弟暂时没告官,等顾大哥您给个主意。”

“办的不错。”顾承武果然没看错李四。有了把柄,刘家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不代表这件事情顾承武愿意就此揭过。

两人又聊了别的,最后趁李四喝醉,顾承武才结了账。

“客观,您这桌三坛酒并两斤烧肉、一碟下酒菜,一共三百五十文。”

贵是贵些,但工匠豪爽不多赚他钱,李四也帮他盯刘家,他也不是吝啬的人。

“再准备一斤烧肉,带走。”他已经吃过,烧肉是给干娘和小夫郎带的,味道算是镇上较好的。

回家时,顾承武驻足在街边一点心铺。

“买些糕点吗?咱这时兴的都有,保证好吃。”老板打起精神招呼,点心是金贵东西,平时来的人买的都不多,也就赚个回头客的生意。

“哪种好吃?”五颜六色五八门看的顾承武眼前一花,他平时不吃甜食,却知道喝药时吃了甜的就不难受了。

老板一通介绍,最后给包了十片核桃酥,巴掌大六片就花了五十文,赶得上猪羊肉金贵了。

第25章

晚饭是炒马齿苋就着烧肉吃, 江云这辈子没下过馆子,一听是顾承武从镇上馆子带回来,便知道烧肉的金贵。

他夹了一小块, 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只觉得是从没吃过的美食,一贯谨小慎微的眼里多了些神采。烧肉切的薄薄一片肥瘦均匀,可见厨子刀工很好。

吃完一片江云再不敢动筷子了, 村子里但凡家家户户做肉,都紧着家里男人先吃, 吃不完剩下的才是妇人哥儿的。能吃这一口,江云很知足了。眼神不敢往肉里看,埋着头吃咸菜配粥。

小夫郎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顾承武全看出来了。他与江云本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存在彼此心悦,两人仅仅是阴差阳错才走到一起。成亲后, 顾承武一心扑在打猎上,只有偶尔才会想起家里夫郎。

他今年二十, 比夫郎大三岁, 无论放在哪里都不是个毛头小子了。顾承武不懂儿女感情,但懂得怎么照顾家里。

江云胆小怯懦、害怕,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每天在门口等他回来, 眼巴巴张望的模样,让顾承武越发认为自己没婻風照顾好家里。

张翠兰今天胃口不好,平时喜爱的烧肉没吃几口,交代几句便回房早早睡下。

院里只剩下夫夫两人,周围似乎瞬间安静下来, 连风动竹叶的声音都似乎无限放大,衬的两人更加沉默无言。

江云手捧着碗,几乎把头埋在碗里,不敢与对面男人对视。直到听见顾承武说:

“都吃完,不够明日再买。”

尽管顾承武已放轻声音,但他常年积累的气势加上不爱笑,说出来也让人觉得颇有震慑力。

江云点点头,默默一边咀嚼一边想,为什么顾承武不吃肉,肉那么好吃。他不知道,他也不敢问。只好硬着头皮,在顾承武的注视下吃完剩下半盘烧肉,肚子撑的偷偷打了个饱嗝儿,事后抿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顾承武嘴角放松,看着江云的目光还是一动不动。压根不知道,自己盯着的小哥儿快被盯哭了。

“你、你明日,还要去镇上吗?”江云小声发问,他想起刚才顾承武说的话。

顾承武道:“箭场过几日开门,场上弓箭用不惯,我去铁匠铺打一把。”

院里野菜晒了满地,江云鼓起勇气抬眼看过去,小心翼翼道:“可以,带上我吗?”

江云满脸写着希冀和祈求,一双小鹿般的眼生动水灵,顾承武还从没见过江云这幅模样,一时间看愣住。

男人没说话,江云有些害怕,心里忐忑不安继续争取道:“我、我不给你捣乱,我就在一旁、卖些菜。”

他说完,顾承武才回神,微微颔首:“明日早起。”说罢起身离开,往灶房走去。

那就是答应了,江云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紧张地手心都冒汗了。他站起来动作利落收拾碗筷,端到灶房洗碗。

灶房里已没有人,灶台上却放着一碗药,还冒着热气,一看便知是刚热好的。药碗旁边,还有一块巴掌大的核桃酥。

核桃酥点缀着白芝麻,没靠进就能闻到甜香。江云见过这东西,以前有人向江墨提亲,送了一小包,被江墨分了十几次吃完。最后亲没提成,礼也没还回去。他当时只是看了一眼江墨吃,就被刘桂花一眼瞪回去。

江云有些不敢去拿,这么好的东西,是给他吃的吗?

拿不准注意,他呆愣站了半天,就连顾承武抱柴进来也没发现。

小夫郎一动不动,顾承武放下柴出声:“若是累,便交给我来洗,你去休息。”

江云惊觉回过神,咬咬下唇掩饰眼里的慌乱和失措,摇头小声道:“不、不累,我喝完药再洗碗。”

一个人的性子是最难变的,顾承武不要求江云短时间能大胆起来,点点头没阻止江云干活。

一碗药眨眼间见了底,江云搁下碗投入忙碌中,只是旁边的桃酥一动不动。

纵然这东西金贵,但是用在家里人身上,顾承武便不觉得费钱。

他皱了皱眉,看向分毫未动桃酥,知道江云胆小不敢吃。顾承武不是拖拉扭捏的人,当即掰了一块塞到江云唇边。

江云沉浸洗碗,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嘴边是甜滋滋的桃酥。

“给你买的,喝了药吃,不苦。”顾承武简洁明了解释,仿佛在传军令般,神色更像。

足有威慑力般的命令的语气,没让江云觉得害怕,反而有种被妥帖照顾的感觉。他垂眸间有些不好意思,拿碗的手脏,只好低头用嘴去就点心。

微红的唇小小咬了一口,比猫儿吃的还少。小夫郎的脸就在手边,一双小鹿眼上是鸦青色睫羽,扑簌扑簌在顾承武掌心扫过,带来一阵微痒。

顾承武手一抖,桃酥差点掉在地上。他极力掩饰自己的失态,把桃酥放在碟子里,匆匆撂下一句:“这块吃完,”头也不回大步迈出灶房。

看着男人的背影,江云有些不明白。

夜里,顾承武睡在外侧,身侧依然是江云平和绵长的呼吸。方才手心的触感像烙印般留到现在,呼吸间的灼热窜到全身,一夜难熬极了。

小夫郎比他小很多,明显什么也不懂,顾承武克己受礼,更不是莽撞乱来的人。只是人总有私念,这些私念裹挟理智,让顾承武逐渐焦灼。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轻轻握住江云藏在被子下的手,这点焦灼才渐渐褪去,不安稳睡到天明。

江云和顾承武要去镇上,张翠兰起的比两人还早,趁着天早烧好热水做好饭。看见江云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心里有了打算临时改主意。

“今儿我跟你们一起去,也好久没到镇上看看了。”张翠兰以前在镇上做工,认识了几个好姐妹,自顾承武成亲后,她和好姐妹已经许久未见。

得知张翠兰要一起,江云心里放松许多。他说话口吃,卖东西喊不出口声音也小,怕顾客听了嫌弃,有张翠兰在,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因为要去镇上一天,早食也吃的丰盛。一锅菜粥,蒸了一屉馒头和一屉素包。乡下人蒸馒头包子就是个头大,江云一个也吃不完,怕浪费只能掰半个,剩下半个总有顾承武解决。

“剩下包子馒头带上,去镇上得一天时间,饿了还能填肚子。”以前做工也是这样,主家不包饭,镇上吃的样样花钱,没钱的人只能自己带。

顾承武却道:“不带了,今日在镇上吃。”

说罢,他低头看眼只到自己胸脯的小夫郎,低声道:“镇口有家汤饼不错,晌午在那里吃。”

江云还没在镇上吃过呢,听见顾承武说,立马点点头满怀期待。

看到二人交谈融洽,张翠兰哪能不知道,干儿子这是要带夫郎下馆子。她不爱扫兴,也跟着乐呵呵道:“成,咱一家人还没一起去过,干脆也别吃汤饼了,直接去馆子吃肉菜,干娘出钱请你们。”

如此画面,即便是常年不爱笑的顾承武,眉眼也舒展许多。

乡下人去镇上总是穿的干净体面,张翠兰和江云一人一背篓野菜,剩下重的东西都在顾承武身上,一家人高高兴兴赶集去。

“翠兰,这么高兴是要去哪?”路过徐家,徐大娘老远就打起招呼。

张翠兰热切回应,江云跟着喊人。“这不赶大集,一家人去镇上卖些菜,顺便买些家用。”

徐大娘听说,赶紧道:“那你去了,帮我带些针线回来。狗儿衣服又磨破了,家里针线用完了,整天光着屁股蛋。”

“男娃儿嘛,总是这样,”张翠兰笑着搭话。

到了村口,陈老伯的牛车上已经坐着两个妇人,就差江云和张翠兰。顾承武有自己的小枣红,不和他们抢位置。

以往村里人见了顾承武都得嘀咕一句避开,毕竟真在战场上杀过人,大家都害怕着。如今有张翠兰在,两妇人才敢朝顾承武那边看过去。

高大的枣红马上,是英姿挺拔面容俊朗的男人,眉宇之间气势果断沉着。

两妇人咂咂舌,对张翠兰道:“你可真是命好,认了这么有出息的干儿子,人又俊还能赚钱,现在儿夫郎也有了,一家团聚和乐,就只差个孙子了。”

说起这,张翠兰也是悲喜交加,战乱时期她没了丈夫和儿子,谁知道老天又给她找了个孝顺的,说来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云哥儿这才来多久,孙子是迟早的事嘛。”张翠兰知道江云身子不好,从不提生孩子的事。

几人聊天,江云听到关于自己的话题,眼里都是茫然。

生孩子要怎么生?自然而然就有了吗?江云哪懂这些,更不敢现在问,怕显得自己太笨拙。

牛车旁并驾齐驱的顾承武一字不落听到,握住缰绳的手紧了几分,他看向车上的小夫郎,却只看见什么也不懂的小夫郎支着下巴昏昏欲睡,晨风撩起他鬓边碎发。

昨夜握了一夜的手无人知晓,顾承武将它当作秘密藏在心里,直到中年儿孙满堂。

第26章

足足两大筐子菜, 看着多,其实不值几个钱。大历朝新政改革,乡镇贩夫走卒两千钱以下的买卖无需缴纳市金, 和顾承武打猎所缴的山税又不同。

早市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宽阔的大道挤的水泄不通,多是来买菜的妇人夫郎们。

张翠兰和江云紧赶慢赶还是晚来一步,好位置被别人占了, 娘俩只能找颗大树地下蹲着。把挖好的野菜倒在地上,张翠兰不知从哪弄来清水, 手指撒些在上面,看上去像是早上才摘的,青翠欲滴瞧着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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