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村的日常生活 第64章

江云放下手,把能装的都装上。最后从箱子底拿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是成亲时相公送来的聘礼,不是马马虎虎随便买的,而是精挑细选过的。

那时候他战战兢兢,惧怕顾承武,簪子待在头上沉重无比,不敢弄坏一分,到顾家后,簪子也被锁在箱底好好保存。

现在数数日子,也快有两年时间。这个簪子成了纪念的东西,比其他首饰都珍贵。

他出神看着手里的银簪,丝毫没注意身后的人。顾承武手臂绕过江云腰间,轻轻一揽,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歇息:“喜欢?我给你戴上。”

江云回过神:“不戴,我想放在那里……对了,你看看,鞋带几双?不够我到了镇上再给你做,还有这些衣裳……”

他絮絮叨叨计划,细数两个人的家当,顾承武跟着一起收拾,最后连大黑小黄的狗盆都没忘记。

今天是去镇上最后一顿饭,张翠兰做的丰盛。小辣椒炒五花,顿大棒骨,一盘子香肠腊肉,炒鸡蛋。重头戏还是新打的稻米,雪白软香,入口是微微甜,单吃一碗都香。

江云靠在顾承武旁边,捧着碗认真吃饭。最近胃口越来越好,除了上个月害喜严重,这个月已经能踏实吃饭。

排骨炖了一晌午,骨头都炖的软烂,骨肉分离一触即分。顾承武拿根瘦肉多的,用筷子把肉剔下来,肉放在江云碗里:“你多吃些。”

江云抬起头,嘴角沾了一颗雪白的米粒,被顾承武轻轻擦去。他笑一下,立马低头认真吃肉,扒拉饭也很香。

……

翌日清晨,顾家大包小包行李搬上板车,一家人往镇上去。路过村口,坐在一起摆龙门阵的妇人,目光黏在顾家车上。

“啧啧啧,顾家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还专门给云哥儿租镇上的房子。”说话的婶子眼里羡慕,她年轻那会儿怀大壮,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大着肚子也要洗衣服下地除草,月子还没坐完,就要起来收麦子。

“听说,还是医馆旁边的好房子,就怕突然生了请不到大夫,宝贝着呢。”

“谁家不生孩子啊?不怀了身子照样下地干活吗?一个乡下哥儿,整的多金贵似的。”

话越说越酸,说话的妇人撇撇嘴。

“人家乐意呗,谁叫顾家小两口有本事赚钱,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也没花你的钱,你在这里酸什么?有本事,让你男人也一个月赚十两,你就是坐月子坐到天上去,都不说你。”

这两婆子不对付,说话都恨不得杵死对方。眼看着要吵起来,旁边看热闹的赶紧拉架:“行了行了,一团和气都别吵。还有你也别酸了,要是让顾家小子听见你这么说他夫郎,你没好果子吃。”

村口的争执江云不知道,他坐在厚软的毯子上,没被颠簸到。顾承武驱马,时不时回头看看他。江云身边坐着三只狗仔,旺财不老实,一直嗷嗷叫要下车。

被跟车的小黄吼一嗓子,旺财立马安静下来,趴在前腿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狡诈精明,时不时用爪子扒拉狗盆,表示饿了要吃奶。福崽白崽则是安安静静陪着江云,打完哈欠继续睡觉。

张翠兰走在车边,把旺财提溜起来,怕它调皮撞上江云肚子。干脆直接抱在怀里,一整个制裁住。

县城城门映入视线,板车缓缓进城。这里不是主街,而是北侧门进来的白云巷,巷子连接宽阔大街。左右各四户人家,顾家则是左边第一户。

推开院门,院子比想象中宽敞不少。正对面三间卧房,左侧是灶房柴房一体,右侧没有房屋,一颗巨大的榕树正枝叶繁茂遮住半边天,正是夏天独有的绿意盎然。

榕树下,一张桌子一方菜地,菜地用篱笆围起来,不算大,只能种些小葱小菜。最角落处,是一口深井,可以储水,不用花钱去买。院子有一条狭窄的通道,顺着通道走到屋后面,就是茅房,位置隐蔽,味道不会传到前院。

“有两道门,一道在巷子里,是进进出出的大门。若嫌麻烦,也可以直接从铺子的门出。”顾承武来之前对这里了如指掌。

江云认真打量铺子,差不多能同时站五六个人。现在是晌午,铺子外就是大街,街上人来人往,街对面站着不少买菜的老翁。

“听说上一个租住的人,也是在这里做些小生意。后来生意慢慢好起来,跑到府城发展。”顾承武道。

江云比划了一下:“放糕点足够了,”他转过身,拉着顾承武的手小声道:“我很喜欢这里。”

除了给租金时苦巴巴不舍得的样子,顾承武:“等以后有钱了,把这里买下来。”

江云愣愣想,那得要多少银子才够?他掰起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想起以后捧着银子睡觉的场面,江云笑起来用力点头,伸出手比划:“都买下来。”

院里的榕树欣欣向荣,张翠兰端着盆子,跟顾承武把里里外外都擦干净。江云也拿起扫帚慢慢扫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狗崽子们到了新地方,好奇四处乱跑,一会儿咬野草一会儿打闹,呜呜呜乱叫,最后跑到榕树根下,翘起后腿尿一泡。

“去去去,跟你爹学的坏毛病,”张翠兰拿扫帚把旺财赶走,狗尿腥骚,她铲一铲子土,把狗尿盖起来。

江云看着脚边稳重的福仔和白仔,旺财简直格格不入。江云进灶房,上一家人留了不少茅草在这里。他抱起厚厚一捆,有些吃力往外走。

顾承武眼皮一跳,眉宇严肃下来,走过去接茅草:“不是叫你歇息,有事我和干娘做就成。”

江云顿一下,相公又又又凶他了。只委屈了一瞬,立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白皙的手勾着顾承武,道:“我想给它们搭窝。”

顾承武面对江云,气都气不起来,把茅草放下,捏了捏夫郎鼻尖,真是越来越狡黠了,纯纯一只小狐狸。

江云鼻子被捏的微红,等顾承武安置好狗窝,他才老老实实呆着。

正午的风炙热,一家人终于收拾完,张翠兰把从家里带来的大锅架上早,灶房里看一圈,走出来道:“镇上生活就是这点不好,连柴火也要花钱买。”

一车柴十五文钱,一个月最起码得花三十文买柴,有这钱吃顿肉都够香了。

“幸亏这院子有井,还不用花钱买水。”张翠兰抱怨完,伸头一看井里,水质清澈无杂志,井壁也没长青苔,大约是口新井,还算满意。

江云有些饿了,看着肚子里又在调皮翻滚的小家伙,抬起眼道:“中午吃什么?”

刚收拾完,除了从家里带来的咸肉和鲜米,什么也没有。顾承武看一圈院子,道:“隔壁街有家扁食,带你们去吃,也不必做饭,晚间买了菜再开锅。”

附近人来人往,买吃食的店家不在少数。一家人忙了一晌午,谁也不想动,顾承武提议出去吃,连张翠兰都没反对。

第82章

“呜呜呜, ”狗崽大清早觅食的声音在廊下响起,江云被吵醒,迷迷怔怔睁开眼睛, 对着床顶发呆,半晌后才反应,已经不是在家里了。

没有鸡叫打鸣,一家人都不习惯。顾承武早早醒了, 却没起床,侧身看着江云, 夫郎呼吸均匀,肚子随着呼吸起伏,里面是他和夫郎的崽崽,也不知道生出来是什么模样,像自己还是像小爹爹。

最好是个男娃,便能教他习武, 长大了保护他爹。

“醒了?干娘在灶房做饭,还没好, 你继续睡会儿。”

江云一夜靠在顾承武身上睡, 身子越重呼吸越困难,身后垫着睡能舒服些。他醒过神,慢慢伸懒腰, 小声打完哈欠笑一下, 小鹿眼滴溜滴溜转:“不,我要起来,今天约了干娘去买糕子吃。”

忙了一天疲惫消失,江云睡一夜精神恢复,也不等顾承武给他穿衣服, 自己慢悠悠探出脚下床。

看夫郎恨不得现在就把零嘴叼进嘴里的模样,顾承武无奈:“先把鞋穿好,”他半蹲下,把鞋子往江云脚上套,给江云梳好头发。

穿衣就更加方便了,江云肚子大起来,不用系腰带。镇上有专门为孕夫孕妇做的衣裳,宽大轻松柔顺。顾承武怕江云不舒服,买了上好的锦缎。

打开门,三只狗崽扭动圆滚滚的身子,一颠一颠跑过来,围在江云脚边噌。江云看着三只吵醒他的罪魁祸首,捞起最调皮的旺财,使劲揉使劲揉。福崽和白仔也想被摸,非得凑在跟前。

也不好偏心,江云每一个都抱着,捏捏耳朵揉揉肚子。

顾承武往盆里倒热水,兑些冷水进去水温合适:“过来,给你擦脸,”他叫江云。

和狗崽玩够了,江云把手洗干净,脸上一黑,湿润暖和的水蒸气扑面而来。顾承武力气放的轻,擦脸也不疼。

张翠兰轻轻踢开围在脚边煤炭似的福崽:“去去去,别挡路。”

掀开锅盖,里面是几个杂面馒头,张翠兰拿两个塞给顾承武:“带上吃,趁日头没上来还凉快,赶紧回去把剩下的行李也拉来。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还有家里粮仓,把钥匙交给你徐婶子,我拖她帮忙看几个月家。”

“记得,”顾承武点点头,临走前趁张翠兰不注意,偷偷凑在江云耳边轻啄一下。

江云唇瓣微抿,耳垂滴红,悄悄看一下张翠兰,没被发现,才松口气。

顾承武走后,张翠兰把锅里的青菜米粥舀出来,早上配馒头小菜,单独给江云蒸碗蛋羹吃。江云向来乖巧,不婻風吃独食,给她也分一半。

“难得来镇上,房子虽说是租的,住一个月也是住。去买完糕子,顺便买些红绳结,添个喜气。”张翠兰说着。

这件小院虽然看上去新,到底不清楚来历,也不是自己家里修的。张翠兰要买些红色的平安结回来,就怕万一,免得旧房子冲撞江云的肚子。

“好,”江云不懂这些,也不擅自发言,干娘说什么他听着就好。

租的院子在白云街杨柳巷,又是巷子头一户,走几步就能到大街上。穿过两道街口,就是人最多的西市,也是买菜买肉的地方。

江云在街口等张翠兰提篮子,发现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下意识看一眼紧闭的铺门,没卖什么东西,又往别处走去。

铺子能被注意到,也是一件好事。秦家的生意刚做完,房子的租金又贵。江云心思灵泛,做生意的想法愈加强烈。

他会的不多,唯二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刺绣和吃食,便只能在这两个手艺上下功夫。

张翠兰锁好门出来,江云唇角微启,扶着肚子走上去:“娘,我们也做些果子点心,分给邻居尝尝?”

张翠兰一瞬间豁然明白:“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还别说,这镇上不比咱们村,都是人精,不打好关系不行。还是云哥儿想的周到,咱不是要去买糕子,干脆一起买了,送礼。”

张翠兰风风火火笑起来,江云犹豫,小声道:“我想自己做,拿给他们……秦夫人说我做的好吃,要是别人也喜欢,我是不是也能拿去卖?”

上次赚了七两,张翠兰分到二两多。能靠自己赚钱,不比什么都好。张翠兰看一眼租的铺子,地方不大,摆糕点却正好。她没立即赞成,只是看向铺子,渐渐有些心动。

做生意也不是小事,尤其镇上要缴纳商税,管的严。还得一家人慢慢商量来。总归铺子摆在那里,还有六个月时间。再说云哥儿是有身子的人,她也怕累着。

江云有些失落,手指微动垂下眸,也知道这不是能马虎决定的。他回头看一眼小铺,也有很多路过的人和他一样,路过瞅一眼空荡的铺子,什么都没卖,然后走开。

铺子的事没敲定,该买的东西还是不能少。苏记铺子的酥糕最好吃,城东的乳糕最鲜甜,还有芝麻巷的各种糕点果脯。

江云选了六家生意最好的糕点铺子,各买几样招牌糕点。拿回家同自己做的糕点对比,能吃出不同来。

张翠兰拎着大包小包,路过一家烧陶铺子,相中一口大缸:“乡下地里不是种了许多春菜,家里就三个人,也吃不完,不如买口缸子,回去腌盐酸菜。”

“好,”江云点点头,缸子不贵,买了也能一直用好多年呢。

烧陶缸在后院,前面铺子都是烧好的,张翠兰走进去:“老板,你家缸子多钱?”

店老板从柜台后探出头,看一眼张翠兰,指了指缸子:“看你家怎么用。一尺四十文,二尺六十文,三尺没有,还没烧出来。若预定,定金先给五十文。”他摊开手,就要收钱。

老板语气不大好,江云看一圈,后面又进来几个客人,发现老板对谁都这样。

张翠兰拿起近处一个小的,做工确实好。难怪这老板态度不像做生意的,东西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有做好的胚吗,带我去看看,”张翠兰道,没见过真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

老板看她一眼,懒洋洋起身,道:“在后院,走吧。”

江云没跟上,大包小包东西放在前面,他留下看东西,不能被人顺了去。

铺子生意好,进进出出都是人,店铺门对外打开。江云正对门口,瞧见人来人往的行人忽然被呵斥,遣散到街两边让路。

迎面而来一顶四人抬起的华贵轿子,轿子两边服侍的婢女仆人浩浩汤汤,排场不小。

江云第一次来镇上,对这里不熟,大约是哪个当官家的小哥儿小姐。他没在街上,只在店里瞧热闹。

轿子走后,被遣散的人群才又聚拢起来,对着轿子里的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压低声音说话。铺子里探出头瞧热闹的人也不少。

有个人啧啧啧,看的眼里都是羡慕:“真是好福气,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的小姐哥儿,投了这样好的胎。”

说话声音不算小,江云被迫听一耳朵。回头看一眼,干娘仍和老板在商量买缸子。他没乱跑,又被迫听墙角了。

“我呸!”口水喷出,语气带着极大的厌恶,吓地江云一哆嗦。

“什么哥儿小姐?那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说起来我都嫌脏了耳朵,真不要脸!”

说话的妇人话说一半骂一半,引得不明原因的人都好奇凑上去:“你咋这么说?”

“他你们还不知道?那个和县令庶子无媒苟合的狐狸精江墨,搞大了肚子收不了场了,被正室拖到街上打,进了府连名分都没有。谁要是生出这样的有辱家门的东西,不打死都算仁慈了。”

妇人说的煞有介事,也有人不信,一传十十传百的,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他父母就不管管,总不能真放任下去吧?”

提起父母来,那妇人更没好气:“他父母早被关了大牢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什么不要脸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不要脸的东西,看一眼都嫌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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