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等亲信打扮成普通农夫, 蹑手蹑脚沿着墙边。
荣王俯身低下头:“这个门,是不是有些低??”
顾承武神色正经:“殿下, 这是狗洞。”
荣王:……
“狗洞就狗洞吧,打仗时什么洞没钻过。”荣王一马当先,身子卡在洞里,听见后面亲信的憋笑。
这几个都是同生共死的战友,荣王扭动身体,不和他们置气。
李四在路边望风, 忽然匆匆走来,“只怕要快些, 巡逻士兵就快来了。我们只是衙役, 比不上士兵,若是被发现,也不好解释。”
李四不知道荣王真实身份, 只当是顾承武被追杀的好友。一行人成功入城后, 顾承武将荣王暂时安置在李四曾经住过的院子,条件简陋,却安全隐蔽。
“顾校尉你……”荣王叫住顾承武,话没说完,便见顾承武眉目低沉, 神色隐约担忧不安,又似乎烦躁,时不时看向外面。
荣王心生感慨,没想到分别这么多年,顾校尉仍然如当初一样衷心。他拍了拍顾承武的肩膀:“顾校尉,你不必担心本王。等再过一日,老孟发现异常,便能带着人找来……”
“不是,殿下,”顾承武看他一眼:“我该回去陪夫郎了。”
荣王:“……”
成亲好啊,有夫郎好啊
天色有些阴沉,乌云压在天边,水汽在空气中沉闷燥热,蒸腾的尘土气息弥漫不散。这是要下雨的征兆,今天夏天第一场暴雨。
“宋文生暂住我家,这是李四的房子,既安全也隐蔽。这几日还请殿下不要出门,吃食我会送来。等老孟带兵来,便找机会送您离开。”
说罢,顾承武匆匆行礼,往家里跑去。
天边隐约听见一阵雷声,轰鸣贯耳,像是劈天凿地的架势。要下雨,街上行人匆忙。江云的小食肆桌椅一收关门,街上空空荡荡。几片树叶被疾风吹落,又被卷入空中。
江云同张翠兰坐在檐下绣肚兜,这是给娃娃穿的。他同张翠兰说话,只是神色不见往日的开心,眼眶肿着,明显是刚哭完。
张翠兰看一眼屋子里的伤员宋文生,又想起昨天武小子拿着兵器出去。隔了一夜早上才匆匆回来,惹的云哥儿伤心。
“咱也别多想了,武小子是个有分寸的。你昨天不是说想吃扁食?趁着雨没来,娘去买肉,中午咱就捏扁食吃。”
江云点点头,小声应了一声。眉眼仍然怔忡,针线在指尖麻木穿梭,最后不留神,扎进手指里。
血珠顿时冒出,疼痛让江云清醒过来。他放下绣蹦子,要捂住伤口。
一抬头,门口站着昨夜消失的人。江云愣住,脑袋似乎懵了一瞬。
“我回来了,”顾承武喉间哽咽,要朝江云走去。
却看到,他的小夫郎,一言不发躲回卧房,关上门把自己藏起来,像是再也不要被找到。
顾承武神色复杂,走到卧房外敲门:“云哥儿,你别躲我,让我见你好不好?”
卧房里没有动静,顾承武凝滞,敲门的手慢慢放下。片刻后,听见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哭泣的声音。
顾承武心一阵闷疼,仿佛被无形的手揪住,甚至想过翻窗进去,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现在门外。
雨珠一滴两滴落在庭院,雨势越来越大,被急风吹斜,飘入廊下,打湿顾承武一身衣裳。
不知过了多久,肿着眼泡的夫郎打开门,抽抽噎噎看着他,让他进去。
顾承武气息微滞,跟在江云身后,随即关上房门,幽暗的卧房里,空间顿时局促。
江云坐在凳子上,默默继续哭,时不时抬头抹眼泪,哭成一只小花猫,哭累了就抽泣一下,依然不愿意看顾承武。
顾承武从不觉得爱哭是夫郎娇气,这样的夫郎,才是一个有灵气活生生的人。他小心翼翼把人放在怀里护着,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夫郎伤心了。
顾承武走过去,蹲在江云面前,抬手给江云抹眼泪。昨夜提刀的手,现在却万般小心,不敢多用力一分。
粗糙微暖的指腹抹去眼泪,江云慢慢停下眼泪,撇过头不愿意看顾承武。
房间里传出微不可查的叹息,顾承武把江云抱进怀里,低头堵住江云唇瓣,又一触即分,耐心询问道:“是不是昨天走的匆忙?吓到你了?”
江云咬着唇,一双小鹿眼透露出倔强,摇摇头就是不理他。
顾承武一顿,思绪有些乱:“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房间里的氛围压抑,低沉。片刻后,只听江云抬起头,吸动鼻子小心翼翼害怕问:“你,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既害怕,又试探,仿佛攥着希望,又怕失望。似乎是怕极了,才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顾承武把江云抱的更紧,轻声询问:“为何突然这么想?”
江云靠在结实的胸膛上,打着哭嗝,万分委屈:“你做什么,都不告诉我。昨天去了那么久,我等你、等了你一晚上,梦见你倒在血里再也醒不过来。我害怕,早上你回来,又匆忙走了……”
江云像倒豆子一样,把一天一夜的委屈和不安都发泄出来,实在害怕极了。
顾承武眼底愧疚婻風,捧起江云小花猫似的脸,庄重严肃道:“不会,永远不会。你是我光明正大娶回来的夫郎,从前是你,以后也只能谁你。从来没想过不要你,也不敢想。不管以后你变成什么模样,对于我来说,那都是你。”
江云肿着眼,愣愣看着他,水汪汪的瞳孔露出疑惑:“那……那你昨天为什么。”
顾承武低下头,同江云额头相贴,沉声道:“这件事情太危险,我不想连累家里人。不管是你,还是干娘。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不再瞒你。别哭了,乖乖。”
温热的气息在江云耳边包裹,江云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乖乖”烧红的。他似乎忘记自己哭了一晚上的丢人事迹,呆呆看着顾承武,像一只站在枝头发愣的小松鼠。
顾承武无言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江云红彤彤的鼻尖:“都是要当小爹爹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娃娃似的。”
转念一想,可不就是小娃娃吗?他慢慢养大的。
江云不好意思低下头,靠在顾承武胸膛蹭了又蹭,最后瞌睡上来,伸出手臂挂在顾承武脖子上,小声软软道:“困了,想睡觉。”
“我陪你,今日不走了。”顾承武护着江云肚子,搂过江云的腰,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屋外雨声渐大,顾承武和江云相拥而眠。听着风雨交加的声音,竟然觉出温馨安宁,顾承武轻拍江云的背,主动报备:“或许接下来几天都会如此,等风波过去便好。”
江云眯着眼睛,哭过之后是最容易困倦的,加上一夜未睡,此刻正意识模糊,迷迷糊糊担忧:“那你,会有危险吗?”
顾承武看向窗外,泼天大雨倾泄而下,似乎想把乌云弥漫的天捅出一个大窟窿,让这场雨彻底清洗人间污垢灰尘。
他低头,在江云耳边轻吻。
“不会有危险,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下了没多久,乌云散去,阳光重新照在大地,湿漉漉的青石板,被晒地干燥发烫。
张翠兰买了肉,又扛着十斤蒟蒻粉,等雨过才往家走。一回家,忽然看见消失一天的干儿子,她赶忙放下东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
“可算回来了,你不声不响跑出去,就是一夜未归,又是拿刀又是拿箭,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可把我和云哥儿吓着了。尤其是云哥儿,坐着等了你一宿,我说什么他都不休息,你啊你。”
张翠兰也跟着担心一晚上,见人平安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语气中既责备又担心。
顾承武隐藏虎口处的刀伤,那把长刀割破刺客的喉咙,他也同样被砍伤。幸亏顾承武眼疾手快,及时躲开,才避免被砍下一只手。
一场大雨过后,峡谷的血水早已被冲刷。但尸体仍在,报官的人吓地屁滚尿流。而宁平府大大小小地方官员,一夜之间变成热锅上的蚂蚁。
荣王失踪了,还是在他们地盘失踪的,只怕提着十颗脑袋,也赔不起荣王一根手指头。
顾承武转身进客房,看一眼床上的宋文生。人已经醒来,废掉的胳膊上了夹板,神色有一些落寞,更多的是担忧。
看见顾承武活着回来,他顿时松一口气,连忙确认:“殿下可还活着?是否受伤?”
顾承武把荣王写的信交给他:“殿下无恙,如今已经混进县里。等你伤好,我将你送去殿下住处,你二人只管等老孟。我已经卸下官身,至于以后的事情,我不便插手。”
他能救人,只是出于本能和同袍之情。至于探查地方官员的猫腻,那是荣王的事。
宋文生彻底放下心,抬起手臂,想朝顾承武抱拳致谢。最后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废了。他颓然摇摇头,不多时又立马恢复神采,至少荣王没出意外,大不了以后换左手吃饭写字。习武不行,总还能读书。
宋文生是个天生乐观的人,抛开缺失的手臂不谈。又重新打量起顾承武,眼里忽然闪现崇拜。
他从上到下把顾承武看一遍,原来这就是荣王殿下提过的顾承武,还真是不一般。就算穿一身麻布,也比他穿貂裘好看。
宋文生正要拉着顾承武寒暄,手便摸了个空。顾承武不理他,转身就走。隔壁卧房里,夫郎睡梦中,迷迷糊糊在喊他的名字。
第90章
清晨, 货郎走街窜巷的声音隔着院墙,传到熟睡的江云耳朵里,他迷迷糊糊翻身, 闭眼挠手臂上的包。
夜里蚊子多,昨天晚上不小心把蚊帐掀开一条缝,蚊子就跟成了精似的钻进来,一直在江云耳边嗡嗡叫。
江云痒的难受, 睡梦中小声哼唧。又热的慌,夜里翻了很多次身。
顾承武耐着性子给江云打扇, 扇风微凉,勉强让夫郎安静片刻。有了蚊子,他便抬手一拍,四周顿时安静。
正要踏踏实实闭眼睡觉,刚才还嫌弃他身上热的夫郎,又滚一圈, 像个小娃娃似的靠过来,贴在顾承武怀里, 梦里蹭了蹭。
顾承武在夜色里微微一笑, 抬手搂住怀里温软的夫郎。还没抱够,又被江云推开,嘴里可怜巴巴喊热。
总之一夜没少折腾。
江氏食肆没到开门的时候, 铺子外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都知道白云巷有家独一无二的果晶块, 吃过的人都惦记,消息飞速传遍云水县,有人天不亮就来了。
张翠兰惦记铺子生意,刚起床,没来得及刷牙洗脸, 匆匆扛着桌椅摆出去,也不等江云了。
让小两口多睡会儿,这些简单的活,她自己也能忙完。张翠兰不知道,小两口早就醒了。
江云把头捂在被子里,用后脑勺对着顾承武,打死不肯和顾承武对视。
顾承武躺在身侧,无奈看着撒赖打滚的小夫郎。昨天当着他面狠狠哭了一场,现在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说什么都不露出脸来。
呜呜呜,江云绝望埋在被子里,早知道不哭了,怎么那么丢脸。好汉一条,说不抬头就不抬头!呜呜呜~
继续装鸵鸟。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顾承武低声轻哄:“好了,乖,快起来。干娘早上煮了扁食,昨天不是说想吃?”
他看着江云闹腾,眼底染开笑意。把脸色红彤彤的夫郎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给人穿衣裳。
江云紧紧揪着被子,打不过力气大的相公。只好咬着唇,靠在顾承武身上,脸埋在顾承武肩膀上,依旧不说话。
顾承武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天青色的凉爽夏衣,给江云套在身上,腰带系地松松垮垮,就怕勒着肚子。
平淡的日子就是这样,顾承武乐意伺候江云,一边系腰带一边道:“昨夜宝宝闹腾你没?”
腰带系好,他半蹲下,给江云套鞋子。
“闹了,夜里做了梦,也被他一脚踹醒。”那么小的家伙,还没出生呢,怎么力气大的跟牛似的?江云每日对着肚子,也纳闷的很。
肚子越来越大,江云不能自己穿鞋。他坐在床边,百无聊赖摇晃一双白皙的脚。似乎是晃累了,最后轻轻踩在顾承武膝盖上。
顾承武手掌宽大,单手便能圈住江云的脚踝。原本小巧白嫩的脚,因为怀孕而水肿,比以前胖了一些,但仍然能完全握住。
拾掇好,江云撑着腰,一手护着宝宝,往院子里走。早上不算太热,晨风吹来一阵凉爽。
江云打开水缸,里面搁了几盆昨夜做的果晶脍,放在凉水里搁了一晚上,现在凝固的正好,又弹又嫩。
江云拿小勺,给家里人都舀一碗,吃了也能解暑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