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日子也忙起来。江云怀了身子,不好劳累,张翠兰便做的多一些,有时候一天卖下来,浑身都是酸痛的。要是没怀崽崽,只怕他也得一头扎进铺子。
江云没注意到顾承武眼里的神色,自顾自继续道:“我和干娘两个人有些吃力,我想过了,不如再招两个为人老实的长工,这样我也能腾出时间琢磨新吃食……”
话没说完,他便被顾承武长臂一揽,江云眨眨眼,人已经坐到顾承武怀里,双臂挂在顾承武脖子上。
“怎么了?”江云呆呆的,不明所以。
温热柔软的触感凑上来,江云被按住后脑勺亲下来。顾承武发泄着,自从家里生意好起来,夫郎每日不是琢磨新方子,就是盘账。简直不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有好几次,他人站在门口。夫郎也不像以前一样上来求抱抱,而是坐在院里,抬头看他一眼,一双明眸溜滴流滴流转一下,继续埋头拨算盘。
这叫顾承武心里跟被堵住似的,又狠不下心做什么,只抱着人亲。
夜里关上门,一切隐私渐渐大胆起来,江云虽然依旧红着脸,但是被亲多了,也不似以前那样羞涩,由着顾承武欺负。
……
江氏食肆前,木牌又新增一个。江云早上起来,便去隔壁巷子,托木匠做了木牌,新增一道吃食:牛乳八宝脍。
顾名思义,是用牛乳熬制的,八种杂粮红豆、大枣、莲子等等搭配,既好吃又能食补,小孩子也能吃。
这是他新琢磨出来的,炎热的天若是一味吃冰凉的,只会伤身体。他到镇上最好的杏林医馆,请本镇颇有威望的韩大夫写下几道食疗方子,然后照着食疗方子做吃食。
既适合老人小孩,也适合男人女儿哥儿,价格定的公道,来买的人竟不亚于果晶脍。蒟蒻粉倒入熬好的牛乳里,冷却成形,是不一样的味道。
“江老板早啊,”
“江老板出门去?”
“我这有新鲜的鱼,早上江上刚打捞的,给江老板您留一尾?”
巷子左邻右舍几乎都认识江云,一开始听说是一个哥儿开铺子做生意,打心眼里都不看好。如今铺子生意红火,大家都知道风往哪边吹,嘴上也都是好听和善的话。
江云要去订一批果子,看一眼拎着草鱼打招呼的鱼贩子,点头笑一笑:“留一尾吧,等我回来拿。”
他扶着肚子,身子有些沉重,但慢慢走几步也不碍事。就连大夫都说了,每隔一个时辰便要散步活动,只要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便是安全的。
订完果子交了订金,江云往回走,进院子时,蓦然看见许久不见的树哥儿。江云有些激动,加快步伐走进去。
“云哥儿慢些,我拉着你,”树哥儿也高兴,江云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又愿意照顾他赚钱,树哥儿是感激的。
江云只看了一眼树哥儿,就知道他们家日子确实是好起来了。以前的树哥儿面黄肌瘦,衣服也都是陈旧补丁不合身的。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长胖了一些,衣裳也都是崭新合身的。
江云不知道的是,这身衣裳是树哥儿婆婆压箱底的东西。知道树哥儿要去镇上,不能让他丢了面子被瞧不起,才翻出来做一身新的,让他穿着来。
“你吃了没?正好,铺子还没开门,给你舀一碗牛乳八宝脍尝尝,我新做的呢,”江云眼里泛着灵活,拉着树哥儿的手,去看他的成果。
树哥儿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好奇睁大眼睛:“这是什么?像豆腐又不像,看着就好吃。”
江云给他舀一碗:“你尝尝,请你来帮忙,就是做这东西。”
口感细腻软滑鲜甜,带着浓浓的奶香。树哥儿没喝过牛乳,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连连点头,觉得比豆腐好吃一万分。
吃完,江云又带树哥儿去卧房:“我们将卧房腾出来,用来制作果晶脍。里面有张小床,这几日委屈你暂时住下。”
卧房不算大,但床是新的,墙壁也都平整不透风,就连被子也是软和的。树哥儿这辈子都没住过瓦房,更别说镇上的房子。对他来说,算不上委屈。
安顿好树哥儿,夏竹和麻婶也来了。他俩和江云不熟,进来之后有些拘束,在院子里不敢乱动,等着江云吩咐。
江云给他们的任务是洗切果子,熬煮八宝茶,只在院里活动就行。至于果晶脍,便交给张翠兰和树哥儿,在屋里忙活。
毕竟和夏竹麻婶不熟,就算签了契约,江云也不完全放心他们。
秦员外大寿在后日,果晶脍是吃食,夏日不容易保存,只能赶时间在大寿前做出来。除了果晶脍,秦家也订了不少点心。
江云略一思索,把自己新琢磨的牛乳八宝茶做二十份,赠送给秦家。
做生意就是这样,讲究一团和气,有来有往才好。
他在卧房里,没注意到院子外来了一人,是张翠兰上前交涉。
“云哥儿,有人找你,”张翠兰喊一声,又回头让那人稍等。
江云放下笔,走出去看那人,他也不认识。
来人冲他抱拳,礼数周到,笑容和蔼道:“您是江老板?我家老爷和秦员外是熟识,在秦家吃了您做的果晶脍,甚是喜爱,打发小人来订一些,带回家给夫人小姐们。”
江云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把人请进来。
他本以为能搭上秦家,已经是他运气好,也不贪心更多。没想到,倒因为秦家,又吸引不少人。
江云同那个人交涉完,呆呆回过神,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确认是真的。一连两家大主顾,叫江云对自己多了一分自信。
而一旁正在切果粒的夏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仅仅一夜的时间,江云在他心里逐渐神圣起来,眼神中都是羡慕崇敬。
尤其在看见江云又是写字又是打算盘记账,比男人还厉害,眼里隐藏的羡慕快要溢出眼眶。
他从小就是孤儿,被一家农户捡到,收养回去做童养夫郎。日子平平淡淡,相公在镇上码头做工,偏偏老天捉弄人,叫他相公掉进江里淹死,尸体都没找到。
人死了,夏竹的养父母瞬间变脸,哭嚎着说他克夫,数九寒冬把他从家里赶出来。夏竹无处可去,只能去富户家里洗衣服打杂讨生活。
却又那么不巧,碰上主家夫人私事,被威胁恐吓赶出来。
夏竹把目光收回来,专心做事。他没什么本事手艺,被人赶走,连生存都难。如今陡然见到一个小哥儿当老板,叫他心里生出一些向往。
江云自然不知道夏竹想了这么多,江氏食肆生意越发好起来,让江云忙的脚不沾地,同时也高兴的不行,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承武。
从前在刘桂花手底下卑微讨生活,是决计不敢想,还能有今天。
……
秦家老爷大寿,自然不能马虎。新鲜的吃食要放在冰水里,为了保持鲜甜的口感。江云忍着心疼,花了八百文买来冰块,小小一桶冰,让他捂着小荷包默默流泪。
一想到能赚钱,江云又豁出去了。
两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江氏食肆外,六辆板车整装待发。
江云提前找来六个拉车稳重的,十几桶果晶脍放在上面。他不能去,便让张翠兰和树哥儿一起。
仔细交待完,江云有些不放心,站在巷子门口,看着浩浩汤汤的车队出城。
第96章
镇上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 江氏食肆在云水县已经小有名头。谁家做喜宴,要是订的是江氏食肆的果子吃食,那一定是既有面子又让客人高兴的。
娘俩逐渐应付不过来, 江云身子又金贵,夜里五脏六腑被肚子压迫着,难以呼吸,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白天总是容易打盹,近半个月的账目都是顾承武在替他盘点。
请长工的必要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请来的长工还是夏竹。
江云是无意间在一处小巷子遇上夏竹的,他听夏竹说过在镇上有住处,便没往多了想。直到遇见夏竹才知道,他口中的住处,就是在小巷子里用篷布搭了窝棚,小小一处棚, 连风雨都遮挡不了。
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在云水县根本吃不了多久。一个瘦巴巴的哥儿, 蹲在巷子里, 肚子叽里咕噜。
身无所长的哥儿,一没家人二没男人,又相继被养父母和主家赶出来, 哪还有能住的地方?江云后知后觉才想到这一茬。
做工那三天, 江云也观察过夏竹。是个机灵聪明的,会察言观色,学的也非常快,人也不坏。
动了恻隐之心,江云朝夏竹伸出手, 问他愿不愿意来铺子做长工。
之后的日子里,江云永远记得夏竹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于黑暗中见到一束光,又像是跌入悬崖时可以抓住的藤蔓。
夏竹没住的地方,江云本想暂时把他安置在家里的客房。
这时候李四正好上门,给衙门里的兄弟买牛乳八宝脍。说起他原先在镇上还有一处安身之所,后来涨月例升职,和老娘才搬到更好的地方。
那处安生之所他没舍得卖,地方狭小,只有一件卧房、茅房、灶房,两三步路就能走到头,起码能遮风挡雨。
李四是看在顾承武和江云的面子上,给夏竹算二百文一月的租金。
江云给夏竹的月例是七百文一月,这只是暂时的。等以后做的时间久了,月例会慢慢往上加,晌午饭在铺子吃,剩余的钱足够夏竹支付租金。
他不知道,七百文对于夏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以前在富户家里洗衣服,也不比在这里赚的多。对他来说,能吃饱饭穿暖衣,比什么都强。
夏竹利索的嘴皮子一下笨拙起来,鼻尖酸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的。以前在富户家里油嘴滑舌,那是为了讨生活。
可江云对他来说不一样,他不愿意用那一套来对付江云。于是思来想去,只好脱口而出,自愿卖给江云当奴隶。
要知道,一但签了卖身契,相当于这辈子命都捏在别人手里,把江云吓了一跳,他没同意,道:
“我没想过婻風让你做奴才,都是爹娘生的,你不是生下来就该伺候谁。以后你是食肆的长工,食肆也有你的一份,等日子好起来,还是可以往前看的。”
江云自己就是例子,也就是运气好,才有了逃出苦日子的机会。他能帮夏竹一把,自然是最好的。况且夏竹比他还大呢,按年纪来讲,也算是哥哥。
夏竹来了铺子,一家人都轻松不少。他虽然没卖身为奴,但却是在官府签了保密契约的,江云放心把果晶脍的方子透露给他。前后有张翠兰和夏竹忙活,他只需要安安心心待产,时不时盘账。
如今不少酒楼琢磨出果晶脍的方子,虽然做的始终不如江氏食肆好吃,但也差不多。况且江氏食肆卖的东西越来越多,已经不依赖果晶脍赚钱,别的吃食卖的也好。
夏竹又是个机灵嘴皮子利索的,见人就说好话,谁听了都舒心。
不知不觉,一个夏天已经消磨完。十一月正是凉爽的时候,这天傍晚江云坐在院里,叉开腿有些吃力,慢悠悠看账册。铺子刚关门,天色有些黑,夏竹和张翠兰在收拾残局。
如今家里已经赚了不少,铺子的收益,加上顾承武月例和打猎赚的钱,正好八十两,干娘的分成已经给她了,这八十两是他和相公的。
江云皱着眉,八十两瞧着不少,一般人家肯定拿不出来。但若是在镇上买个铺子、房子,肯定连一半都不够。
他这样想着,脸色忽然一变,唇色苍白起来,身下察觉出异样。
伴随疼痛,江云脸色痛苦,虚弱小声喊张翠兰。
“娘,我、我肚子疼。”
他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张翠兰和夏竹立马跑过来,张翠兰看一眼,也惊慌失措:“哎呀,这是要生了。”
她是过来人,夏竹也是成过亲的,都不至于分寸大乱。张翠兰赶紧对夏竹道:“快,快去对面医馆请黄大夫来。”
夏竹什么也没说,转头大步往外跑。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回家的顾承武,他喘口气:“顾老板,老板要生了。”
顾承武目光一变,没来得及栓马,进去便看见夫郎痛苦的神色。他走过去,连呼吸都在发抖,又没有经验,忙问张翠兰:“该怎么做?”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顾承武手不易察觉在抖,看江云疼的不行,他呼吸都有些乱了。
张翠兰把他推往灶棚:“快、快去烧水,一会儿准备用!”
“还有剪刀,要用火烧了。对了……裹娃娃的百家被!”
张翠兰匆匆回到江云身边:“云哥儿忍一下,黄大夫马上就来。”
当初租这间小院,就是觉得位置好,对面就是医馆。黄大夫看妇人夫郎的病最有一手,尤其接生也不在话下。
江云常常去医馆诊脉,又爱送些铺子的吃食过去。一听江云要生了,黄大夫赶紧放下筷子,拿上药箱匆匆过去。
斜对面家苗婶子也来了,帮着张翠兰一起把江云按着。生孩子是力气活,也不能乱动,免得对生产不利。
夏竹帮着黄大夫又是拿针,又是换水,几乎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