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庄杨索性什么都不说。
付涵将庄杨的心思尽收眼底,而后起身做着最后的工作安排。
下了会,庄杨去了趟洗手间,他的手腕上蹭上了记号笔的墨水。
擦干手指正打算出门,迎面碰上了付涵。
付涵没穿制服,穿着自己的便衣,手里拿着领来的报纸,看样子是要回办公室。
庄杨点头示意,正要就此离去,付涵在背后叫住了他。
“庄杨,我昨天在食堂碰见了林响,他说最近抄了一个贩毒窝点,收获不少,你提供的情报。”
“哦,是么,林队没有和我说啊。”庄杨礼貌的笑笑:“是林队能干。”
付涵道:“都是干刑警的,你跟我装大尾巴狼,我是想提醒你,养线人可以,你们有自己的顾虑,不能告诉队里我也理解,但是记住了,别被线人害了,你们这种一对一的关系最危险。”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庄杨的肩膀:“你知道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么。”
庄杨点头:“您说那位被人吊死牺牲的前辈?”
付涵道:“他真正的死因其实因为被线人出卖。线人给他提供了一份假情报,他一个人去赴约的时候‘恰好’被宋明撞见,识破了身份,宋明就做局给他的卡里打了两百万,又订了去往马来西亚的机票,最后做成上吊烧死了他们一家三口。”
庄杨一愣,这个故事自己刚刚在案情分析会上听过。
“付队,您是说刚刚刘畅说的就是……。”
付涵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们唯一一张十八公的照片,就是他拍的,拍了之后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人就遇害,他们居然嚣张到敢杀警察,这位战友是刑侦队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刑侦队也要来插一脚这个案子。”
庄杨不自主的捏紧拳头。
他无法想象那位前辈在被人残忍杀害的瞬间,在得知自己收到的情报是假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他会不会在临死前看着被活活烧死的爱人和孩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后悔选择这份职业。
付涵道:“就是因为这种一对一的关系,很遗憾,我们直到现在都无从得知,到底是他的哪位线人出卖了他,或许这个人现在还逍遥自在,大把的挥霍金钱,肆意而为。”
庄杨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那天泉冶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我是你得线人,我就会只忠于你,但相对的,你要充分信任我。
庄杨一整天都在外面跑外勤,摸排各家赌场的情况,他对这一带还算熟悉,刚入行的时候在这里办过不少案子,抓过不少犯人。
快到饭点的时候,庄杨找了家小面馆,他以前负责这片辖区办案子的时候经常光顾这家面馆,后来调到了重案组,好久没来过这儿。老板姓陈,是个离异的中年女人,独自抚养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还记着庄杨,进门的时候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庄杨照例点了平时吃的那几样,转身又去冰柜里拿了瓶饮料递给刘畅。
“中午随便吃点吧。”他道:“晚上请你吃顿好的,你也和我累了一天。”
刘畅点点头,他跟着跑了一天,小脸累的煞白。
庄杨拿起手机看了看下午要去的几个地方,他在手机地图上都做了标记,找起来也方便很多,他正想发给还在吃面的刘畅,店里突然多了点熟悉的声音。
泉冶的声音里总是带了点懒散,像是他很不靠谱的错觉,偏偏这种懒散在床上会发挥的更甚,给人一种你还不够卖力的感受,只想更加用力的占有这幅身体。
老板娘似乎认识泉冶,热情的迎上去将手里的餐具递给他:“你好久没来了……”
泉冶笑笑:“是啊,最近好忙啊。”
他说完话才意识到庄杨也在店里,搅拌面的手指顿了顿,本想打个招呼,却冷不丁看见庄杨身边的刘畅,只能抽回手尴尬的笑笑。
庄杨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清泉石上流】:哟,身边换人啦?
【庄】:……
【清泉石上流】:把他支走,我们聊聊?
这边的面馆开在了不富裕的城乡结合部,街道很窄,道路两旁的居民楼挨得很近,你都能听见外面院子里的狗叫,并且这条狗已经叫了整顿饭。
庄杨抬头看了眼已经吃完饭玩手机的刘畅。
“你去车里等我吧。”他道:“店里空气不好。”
“空气?什么空气?”刘畅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风扇:“哦,行吧,那我去车里睡会。”
临走前刘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泉冶的方向,他觉得这小帅哥挺面熟的,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刘畅前脚刚走,泉冶就端着自己的碗坐到了庄杨的斜对角,一条长桌上除了调料瓶之外,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没带安宜平替出门?”泉冶道:“他出不了外勤吗?”
庄杨琢磨几秒才反应过来泉冶说的是何序。
“你也常来这儿吃饭吗?”
泉冶点点头:“嗯,有时候会过来。”
庄杨平静道:“这儿离你公司少说也有十公里,你就为了吃一碗面跑过来?”
泉冶有点恨庄杨太聪明,他低头戳了戳自己碗里的卤蛋:“我跑滴滴路过不行吗?”
庄杨笑笑将自己没喝过的饮料递给泉冶。
他了解泉冶,这孙子浑身上下就嘴最硬。
“你让我把同事支走有什么话说?”
泉冶泄愤似得那瓶饮料一饮而尽,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我给你那份财务报表你看了吗。”他道:“上面有疑问的地方我都用红色的笔标注了。”
不得不说,泉冶的确是有点手段,前一天庄杨刚和他说了要动宋明的想法,不到十个小时,泉冶就弄到了财务部的账本,条条框框的数字,甚至连重点都做了标记,这看起来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泉冶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庄杨开口要。
“其实那份账本虽然被动过手脚,表面看不出来什么。”泉冶吃了口面:“但是里面有几个账户有可能就是他们放贷的账户,可以派人去查查那几笔资金的来源。”
泉冶吃的差不多了,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
“有几笔账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泉冶皱眉道:“我打算会儿去探探路。”
庄杨警觉道:“你想干什么。”
泉冶挠头:“宋明不是有个放贷的赌场么,我去看看。”
“你一个人?”
“不然呢?”泉冶笑道:“你跟我去?”
庄杨想,也不是不行。
泉冶本来打算去结账扫那个二维码,走到一半又原路返回,他看向老板娘,又指着庄杨的方向道:“老板娘,他买单。”
庄杨起身去结账的时候老板娘正准备将两份账单订在一起,她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给你们打个折吧,都是老顾客了,哎,你好像也很久没来了。”
庄杨扫了码,仍旧按原价付款过去:“刚刚那个人也经常来吗?”
老板娘点点头,笑道:“就是之前你总来那段时间,他也总来,你没发现吗,他一般就坐在你常坐那个位置的后面。”
庄杨愣了愣,他来这儿吃过很多次饭,可他一次都没注意到泉冶也许也在。
第9章 0714已修改建议重读
泉冶其实从来不赌钱,哪怕他已经非常有钱,他觉得赌钱那玩意就像一个无底洞,会折寿的游戏,你进去之后就再也出不来。
赌场是老带新,从不接生面孔进去。
泉冶在门口抽了两支香烟都没想出来自己有哪个交集能混进赌场的朋友,他有自己的原则,一不搭理滥赌的,二不招惹吸毒的。
但没想到,为了庄杨,自己这两条原则都得破了。
想想也太亏了。
没有能够提供方便的好友,泉冶最终只能站在两位健硕的看门人面前,亮明身份。
“您好,我是国良安保公司的采供中心主管。”
“……”
这句话的羞耻程度不亚于光着屁|股在门口发传单,泉冶甚至都不想抬头多看那两个人一眼。
好在,那两名看门的耳语片刻,又去打了通电话,最终放行。
泉冶松了口气,发誓自己下次再也不来了。
赌场是在地下室。
地下室一共两层,赌场在地下一层,下面的一层是空着的,也被租下来,算个暗门。
其实这种构造泉冶明白,一旦上面有什么动静,下面一层足够这些人快速撤离了,再加上一般这种生意,在派出所都有自己的眼线,往往上面刚得到情报,这边就已经剩下几张破桌子和一堆毫无价值的筹码。
什么证据都留不下。
有些意外,内场里的人并不多,加在一起也才三桌,算上工作人员,不到三十人,算不上什么大场,泉冶觉得挺奇怪的,他一直以为交给宋明的,应该是个大场才对。
赌场的门口就是交换筹码的地方,泉冶只是进来看看,没想玩。
可他刚向前走了两步,宋明就从里面走出来。
他左手搂着个烫着大|波浪的性感女人,右手端着杯威士忌,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倒不像是在赌场,而是在酒吧。
眼里清醒,步态不稳,泉冶明白,这叫,装醉。
宋明今年大概四十岁上下,正是一个男人最适合打拼事业的年纪。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微微打开着,露出里面的一小片纹身。泉冶记着上一次见宋明的时候他还是个光头,这会儿他那不怎么出芽的头顶冒出了一小片绿洲,变成了毛寸。
“哟,还真是你。”宋明打了个酒嗝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泉冶:“门口的人和我说有个的主管来,我还不信,什么他妈的主管,后来才想起来,是你,泉冶。”
他这么说自己泉冶心里不爽,但风度还在,他没发作,他没兴趣惹毛一个猴子。
像宋明这类从小就摸黑爬起来的人,心里有属于他自己的鄙视链,赚黑钱瞧不上走正路的,特别是像泉冶这种,站在悬崖边上当白面主管的人。安保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心里跟明镜似得,偏偏两手不碰,宋明把泉冶这类人归结为,装清高的傻|逼。
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泉冶扬了扬下巴陪着笑脸,礼貌的环视赌场全貌:“我就是路过,挺好奇的,来看看,没打扰你吧,宋哥。”
宋明推开身边的美女,将手里的酒递到泉冶面前:“喝酒吗?”
泉冶承认,自己的确有几分姿色。
上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埋头看书,考名校,不懂得装饰自己,但也能收到过不少情书,大部分是女生的,也有男生的,等到了大学,有点自我审视的意识了,这种形式变得更甚,经常有人把他堵在宿舍门口来段激|情告白,弄得泉冶不知所措。
低眉看着面前的酒,泉冶礼貌的摇摇头推开:“不喝,谢谢。”
宋明被拒绝,像是意料之中,鄙夷却没生气,而是指着中央人最多的那张赌桌:“好奇了?想玩两把?”
宋明从前台抓了一把筹码数都没数,扔在泉冶怀里,笑着道:“我请你,去玩两把,赢了你拿着,输了算我的,别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