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而已。”小沈扬扬下巴对泉冶示意着两人面前热闹的会所:“我老板在里面,我就跟着过来了,里面很吵,本来想抽支烟就回去,没想到能碰见熟人。”
泉冶无语道:“老板?什么老板?”
他心说这个叫法还挺文雅,在古代,这得叫老。鸨。
小沈似乎一眼看穿了泉冶的想法,抖了抖烟灰捂着嘴笑了两声:“你想多了,不是那种老板。”他抓了抓有点发痒的脖子:“这几月我被人包了,是包我的老板,他在里面喝酒,我出来透透气。”
“……”
泉冶有些不悦的抬手打掉小沈指间的香烟。
“你欠了多少钱?”
小沈莫名其妙的看着地上的香烟,皱眉道:“什么欠钱?”
“不缺钱做这行?”泉冶看着小沈一身的名牌,忍不住骂道:“傻。逼吧你。”
小沈愣了片刻,他意识到泉冶话中的深意,突然扶住车门弓腰笑起来。
好笑吗?泉冶烦躁的看着小沈,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劝人行善,走入征途,话到嘴边还是作罢。
旁观者应该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结,避免自我感动,受的罪都是自找的,泉冶觉得自己学不会当圣母拯救人类那一挂,随他去吧。
懒得再搭理小沈,泉冶径自走进了眼前的会所。
这间会所是去年在环岛的市中心开起来的,一共四层,吃喝玩乐一条龙,从美容养生、商业饭局再到餐后娱乐,甚至最高层还弄了个私人收藏室,冰凉的玻璃窗里放着价值不菲高雅艺术。
泉冶的艺术细胞有限,看着三五成群的成功人士对着那些孤件品头论足,他也没耐心看那些展板上的背景介绍,随手买了一套看着合眼缘的摆件,想着等庄杨今年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
价值不菲,但,情义更无价。
以前自己还是市场部主管的时候,办公室里各式各样的摆件,加在一起也有七位数,可惜,都随着宋明倒台而充公。
付款的时候泉冶琢磨是不是自己太亏了,和庄杨厮混了好几年,这孙子还从来没给自己买过礼物,算了,妈的,泉冶心里骂道,估计连自己生日都不知道是几月几号吧。
二月二十九,四年一次。
泉冶其实自己也记不住下一次的生日应该是在哪一年。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值得生气的,自己早就过了那种被人遗忘生日就会委屈的年纪,现在年轻人生活这么辛苦,大多数所谓的生日都是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过,或者是在加班的公司里度过,对着蛋糕一个人吹蜡烛,许下一些虚幻又不切实际的愿望,等待着实现的可能,自己实在没必要矫情这一遭,徒增烦恼。
都是些小事,无所谓。
三层差不多都是娱乐的包间,泉冶下了电梯在走廊里瞧了一眼。
走廊尽头的房间刚好有人推门而入,从门缝里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天籁之音’,泉冶这辈子没听过谁唱歌这么难听,宛如一阵龙卷风从脚底吹上来,一直到脑瓜顶都是嗡嗡的白噪音回想,干裂的男嗓比铁锹擦地的声音还难听。
偏偏这哥们瘾还挺大,一字不落的唱完整首歌,连rap都没放过。
泉冶来了点好奇心,假装路过,从门上的小窗子里看了看。
他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方诚。
方诚一只手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小男生,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手里的麦克风,歌曲伴奏的间隙还给那个小男生灌酒,弄得人家小脸红红的,靠在他怀里。
这算是个意外收获。
泉冶在走廊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低头点了支烟,随手拿出手机打开庄杨的微信。
【清泉石上流】:原来方诚对男的也有兴趣。
【康庄大道】:……
【康庄大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清泉石上流】:我在会所撞见他了,而且还喜欢年轻漂亮柔弱无骨的那挂。
【康庄大道】:……你在哪个会所,去做什么?
泉冶抖了抖烟灰,他发现庄杨好像没抓住重点,重点应该是方诚的八卦,而不是自己为什么会在会所玩乐。
不过,他为什么在意这点?
泉冶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
【康庄大路】:我打算明天去会会那个徐彦,摸摸他和方诚的关系。
【清泉石上流】:徐彦会是那位十八公吗?
【康庄大路】:……现在不好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清泉石上流】:其实你想搞清楚他们俩谁是大小王,我有个既简单又快捷的方式……
【康庄大路】:想都别想,不要再做冒险的事。
泉冶关闭了聊天框,他发现庄杨越来越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喜欢用极端又自毁的方式来达到目的,意识到这点的泉冶轻叹了口气,但自己想做的事,谁都不能阻拦,哪怕是庄杨也不行。
庄杨的意思泉冶明白,截止方诚为止,他希望自己可以就此‘退居二线’,不要再去‘前线’拼命,安心在幕后等待。但泉冶注定当不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那些人毁了自己的生活,家破人亡,、付出代价下地狱是应当的自然规律,但在这过程当中,自己必须去做那个刽子手,苟活至今,不就是为了体验结局痛快的那一瞬间。
泉冶想,只有亲眼看着他们恶有恶报,滚回地狱,自己才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选择安详闭眼,然后驾鹤西去,潇洒转身,投胎转世。
靠近走廊窗户的位置有个做工精致的烟灰缸,泉冶将手里的香烟熄灭,抬眼的瞬间看到了窗外的小沈。
小沈刚刚还和自己在会所门口玩笑开涮,这会却从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中走下来。
他好像并没有带那个亮闪闪的单边耳钉,穿着那件条纹衬衫面无表情的站在车门口,身后那位穿着一身黑的男人,毕恭毕敬的为小沈披上了外套,后者异常冷静的点了支烟衔在嘴边。
小沈的样子像是另外一个人,他仰起头看着这间会所,嘴巴开开合合的转头对着那个黑衣男人说了点什么。
泉冶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是又一时半刻的想不起来这张脸。
后来泉冶才知道那晚小沈说的是什么。
他说,要留活口,别弄出人命。
泉冶打算回家的时候在楼梯口碰见了步行上楼的小沈。
小沈笑眯眯的打着招呼,一副涉世未深的少年模样。
“我刚刚在窗户外面看见你了。”泉冶笑笑:“你做鸭都做的这么气派?”
小沈并没露出窘态,反而游刃有余的应对道:“被人包了享有的特权,气派都是老板给的,我出卖身体,他给我资源,都是顺他人意而为罢了。”
泉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虚伪的人自己见得多了,能变脸这么快,演技这么自然的,还是第一次见,一页书还分个反正面,小沈身上好像正面和反面印在了一起。
但既然两人的生活没有交集,又不互相影响,那就没必要将对方弄得太明白。
君子之交淡如水。
泉冶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蠢。
那边的破锣嗓冠军方诚律师还在一展歌喉,泉冶对小沈扬了扬手,指着包厢内的方诚,佯装不认识道:“你知道这个人吗,他是谁啊,唱歌这么难听?”
“你说方律?”小沈道:“环岛有名的律师,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这算熟吗?”
泉冶翻了个白眼:“破锣嗓经常来这儿,没人投诉吗?”
“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小沈得意道:“这种场所没人比我更熟了,方律一周差不多来两次,他对自己的嗓音非常自信,每次来最低唱满四个小时,我觉得他应该开个直播,还做什么律师啊,直播赚钱多了,毕竟大家喜欢看猴戏。”
泉冶笑笑,指了指方诚怀里的小男生。
“他还喜欢男的?”
小沈摇摇头:“长得漂亮的他都喜欢,甭管男的女的,不过听说他好赌,十赌九输,估计也是个铁公鸡,在他身上没什么油水,他们,白费心思。”
言外之意,这种人,我看不上。
语毕,小沈盯着泉冶的脸看了一会儿,评价道:“哥,你比他怀里那个漂亮多了。”
虽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职业也无贵贱之分,但泉冶不喜欢小沈这个点评,拉低自己的档次。
“沈河你到底多大了?一口一个哥的叫我,我到底比你大几岁?”
小沈饶有兴致的拄着下巴看向泉冶:“你觉得我多大?”
泉冶想了一会儿吐出个数字来:“二十三岁?”
小沈靠在墙壁上笑笑:“那是我十年前的岁数。”
泉冶骂了句脏话:“草,那你是我‘哥’。”
小沈又开始笑起来。
泉冶靠近小沈的脸,研究片刻:“你吃唐僧了?”
小沈笑道:“我们做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这是赚钱的资本……哥,你要是下海的话,估计会有人排队包你。”
“……”
离开会所泉冶回到自己的车内,将驾驶位调低,在车里躺了一会儿,他有点累了,感觉这辈子最累的就是和人打交道。
小时候泉冶有点内向,不喜欢和人说话,也不喜欢开口说话。
其实长大的过程,无非就是强迫自己一点一点的学会开口|交流。
泉冶很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可以做回自己原本的模样,坦诚的靠在爱人身边。
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半,泉冶觉得庄杨应该没睡。
【清泉石上流】:我出卖色相打入内部的话,方诚应该会买账吧?
【康庄大道】:……怎么出卖?
果然没睡。
【清泉石上流】:大不了我脱。光衣服。
【清泉石上流】:或者像当初和你见面那样,直接睡。
泉冶其实没真的想那样做,一来这种做法低级又荒诞,根本上不了台面,二来,自己没有暴。露癖,滥交更是谈不上,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有更好的办法。
这样口嗨的目的只有一个。
惹恼庄杨。
最近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寡淡无味,泉冶非常怀念愤怒的庄杨。
尤其是在床上。
那条微信发过去,原以为会得到庄杨的电话问候全家,没成想等了十五分钟那边都没有动静,泉冶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玩脱了,万一庄杨真同意自己的想法怎么办,总不能真脱|。光衣服去勾。引吧。
一脚油门直接回家。
上楼之前泉冶还看着自己一片安静的对话框。
有些烦躁的骂了两句脏话,心里琢磨着下次和庄杨见面怎么给自己解释一下,挽回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