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会哭,所以泉冶没有流眼泪的冲动。
言炎没有接过那个红包,而是红着眼睛抬起手,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庄杨的身上。
泉冶听见言炎说‘你把哥哥还给我,还给我……为什么他回不来,为什么!把哥哥还给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他活着,你是个王八蛋。’
嗨,别哭了,已经哭两次了,结婚哭鼻子不吉利。泉冶起身安慰言炎,而且你越哭越丑。
很快,路上就剩下庄杨一个人。
泉冶快步追上他,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对他笑笑。
并且告诉庄杨,言炎她今天在气头上,你别生她的气,帮我好好照顾她。
庄杨似乎没有感受到泉冶的存在,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
泉冶停下脚步对庄杨的背影说,走慢点行么,等我一分钟行么,不然我和你说个秘密吧。
其实我……
其实我不喜欢你,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轰隆。
泉冶抬头对着郎朗晴日骂了句草,心说我他妈假话还没说完呢,就打雷劈我,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骂街,他突然感觉地动山摇,人也跟着摇摇欲坠,胃底的食物似乎被卷起,上延至喉咙。
泉冶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来,倒在床边。
先是觉得自己轻松不少,然后,他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个人。
泉冶揉揉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涣散道:“……你也死了啊,什么时候死的,他们怎么也不烧纸告诉我一声……这么大的事儿不和我说。”
沈河拄着脸抬起脚,用鞋尖踢了踢泉冶的下巴,问他:“梦见什么了?”
泉冶睁开一只眼睛。
原来自己没有死,也没有那么幸运上了天堂。
仍是在那间废弃的工厂里,铁锈混杂着湿润泥土的气味飘进自己的鼻子里,泉冶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点,大脑慢慢的恢复着供血,瞳孔对焦,他看见沈河干净整洁的坐在自己对面的飘窗上,而自己因为刚刚吐过而满身污秽。
外套反正也穿不了了,泉冶索性用它们擦了擦嘴角,回道:“……梦见我死了。”
沈河将鞋尖逐渐抬高,迫使泉冶几乎直立着颈椎看向自己,笑道:“梦都是相反的。”鞋尖下移,他重重的踩在泉冶的锁骨上,将人按在后面的铁板上问他:“泉冶,你到底什么来路,为什么带徐彦来找我。”
泉冶觉得自己的锁骨要被沈河踩断,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才勉强获得一点能够喘息的空间。
“咳……我以前是跟宋哥混的。”
沈河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说:“我知道,宋明是个废物,白白浪费了我给他的两次机会。”
“后来宋哥倒台了,我要找个新饭碗活下去。”
“你很缺钱?”
泉冶摇摇头。
“那为什么找上我?”沈河虽然笑着,可是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用力的按压脚下那根脆弱的锁骨,靠近泉冶道:“哥,虽然我们见过一两次,有点交情,可单凭这一点说服不了我。”
泉冶微微蹙眉,痛苦的闷哼一声,他被踩的几乎不能呼吸,只能示弱道:“……能不能先放开我?”
本以为这句话能换来点同情,但他没想到,沈河的脑子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不知道从地上找了个什么东西,狠狠的砸在泉冶的背上,后者痛的浑身冒汗,卷起膝盖,身体也缩在一起。
沈河拽起泉冶的短发,强迫对方直视自己的眼睛。
“哥,千万别求饶。”他攥紧对方的头发,满意的看着泉冶身后的那摊血,道:“你一求饶,我就不喜欢你了,你那会开口劝我从良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你,虽然总想笑,可每次还要劝自己憋住哈哈哈哈。”
这人他妈的不正常。
他是个疯子。
泉冶痛到想开口骂人,汗珠从额头流至下颌,他瞳孔失/焦的看向地面,好半天才看清刚刚砸在自己背上的东西,是一块原本完整的大理石,现在都碎成了渣渣
“我们先来说第一件事。”沈河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为什么带徐彦来找我?”
泉冶被迫仰着头看向沈河,忍痛道:“我知道他手上压着一批货没有卖家。”
沈河松开他,用另一只手hot情的摸了摸泉冶(凹的反义词)起的喉结,挑眉问他:“所以呢?”
泉冶强撑着靠在铁板上,回答道:“货和人都送你了,就当见面礼。”
“这见面礼够贵的。”沈河点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顺势弄开泉冶的两粒扣子,又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送给我?”
泉冶想了一会儿,突然笑笑。
“我不是说了么,宋哥倒了,总要给自己找棵大树乘凉。”
‘乘凉’的含义有很多,泉冶故意含糊其辞,怎么理解,就看沈河自己的了。
这招是和尤屹学的,这孙子最喜欢说话做事留一半。
泉冶明白,沈河不会单凭这几个字就信任自己。
“找上我的人有三种。”沈河能感受到手指下对方皮肤的颤栗,他起身玩了玩自己的耳钉,继续道:“一种是为了钱,另一种是生活无聊,给自己找点刺?激,最后一种,是疯子。”他停顿片刻,看向泉冶问道:“你是哪种?”
泉冶并不在意自己的衣服是不是已经被沈河脱了精光,面不改色的用污秽的外套擦了擦自己背后的血,他笑笑,抬头问沈河:“你看我像疯子吗?”
沈河低头想了一会儿,点了支烟,无聊的吐了个烟圈,对自己手下的人指了指后面的仓库。
“把人带进来吧。”
半分钟后,对方从仓库里面拖拽出一个黑色,不断扭动的人形麻袋。
是近乎不能被称之为人的徐彦。
他的手脚被人大力打断,怪异的反折平摊在地上,脸肿的像猪头,几乎看不到原本的样子,核桃大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只剩下一张嘴巴可以开开合合,发出类似于悲鸣的刺耳声响。
残忍的手段和漂亮清纯的脸蛋,泉冶一时间很难将这两种东西归结在一个人身上。
沈河抖了抖烟灰,扔给泉冶一张纸条。
“这上面是他交货的地址。我今天晚上很忙,不如你去帮我把它们取回来吧。”他踢了踢脚边的徐彦,轻描淡写道:“他现在这个德行,恐怕也没办法和你说什么了,我会找几个人跟着你,记得早去早回。”
对于让你去卖命的行为,沈河描述的像是帮忙取快递一样平静。
话说完,沈河玩了会儿徐彦身上的纽扣,将它们扯掉,塞进了对方的血淋淋的伤口里,满意的听到痛苦的吼叫,他又嫌烦了,示意手下的人将徐彦带走。
泉冶接过纸条,记下上面的地址,而后拿着旁边的打火机点燃。
纸片很快被烧成灰烬,被脚边的风带着四散而去。
沈河对于泉冶的干脆很满意,他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示意他们今晚先跟着泉冶去办事。
泉冶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些人。
人高马大,各个壮的和野马一样。
害群之马中的领队泉冶见过,方诚在会所高歌的那一夜,沈河身后跟着的人就是他,泉冶去查过,好像叫什么栾辉。
当然了,这个栾辉也是那次在停车场里开车撞自己的人。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泉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推算下来,原来在很早的时候,早在见过两次面的时候,沈河就已经找人来试探过自己和警察之间的关系,他也庆幸还好在那天晚上,庄杨提前捏住了这领队的七寸。
而栾辉八成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出于他自己的个人目的,没有对沈河说明,不然泉冶觉得这会自己应该会比徐彦更惨。
泉冶又看了眼栾辉,后者只是冷冷的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
草,泉冶暗自骂了句,大哥,那天你在停车场撞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酷啊!
“哥,你想什么呢?”沈河顺着泉冶的目光看过去笑笑:“喜欢这款?”
泉冶摇摇头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能满足谁?”
沈河似乎是对这句话很满意,他低头笑了一会儿。
“货带回来,我可以考虑一下你刚刚说的话。”沈河笑笑摸了摸泉冶的脸,告诉他:“但其实不回来,自己带着货跑了也不要紧,毕竟那里面的东西的确值钱。我不会像对徐彦一样待你,他不懂规矩,我谈好的生意也敢插一脚,你变成他那样就不完整了。不过,我的后备箱里放着一箱用来装修的长钉子,把它们都钉进你身体里怎么样……。”
泉冶笑笑,他觉得沈河真是想多了。
疯狗不需要墓碑,只需奔跑到腐烂跪地为止。
所以,别浪费那些珍贵的金属了。
他看着沈河的手指由走在自己的身上,从心底泛出一股恶心来。
“我想洗澡。”泉冶看向自己身上的狼藉,道:“吐了一身,我想洗个澡,行么?”
沈河拄着下巴笑笑:“要不然,我看着你洗?”
泉冶道:“你喜欢男人?还是单纯想上我?”
栾辉反应很快,上前一步扣住泉冶的虎口,用膝盖踩在对方的背上,逼迫他跪在地上。
泉冶挣扎了两下,栾辉像一堵墙一样踩在自己身上,根本动弹不得。
深吸一口气,泉冶将自己要说的话继续下去:“的确,我是想找颗树乘凉,宋哥倒了之后,也一直在找更稳定的饭票,但这个途径绝对不是找张床差开腿躺在上面,你要是这么想我的话,那我可以就此离开,另找出路了。”
沈河似乎没想到泉冶话能说的这么直接,略微愣了两秒,摇摇头将烟灰抖落在地上,示意栾辉放开他。
“仓库后面有个凉水软管。”沈河指了指那个方向道:“换洗的衣服就在隔壁,你可以去洗澡了。”
泉冶走后,沈河靠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支香烟,他有些犯困,眯起眼睛开始打盹。
身边的人慢慢的靠近,沈河睁开眼睛看着身后的栾辉。
他道:“怎么了?”
栾辉问他:“老大,您真的相信这个人吗?”
沈河懒散的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他将手里的烟蒂弹进垃圾桶里,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很快变成了助燃剂,点燃了垃圾桶内的东西。
那是一张被撕烂的老旧照片。
照片里的主人公姓谈。
叫谈向文。
“先玩玩看吧。”
沈河抬头看向二楼那个正拿起水管冲凉的身影。
他想,泉冶这张脸,长的太像一位故人了,面对的时候,会让自己产生一种想要毁灭的欲望。
二十分钟后,洗过澡的泉冶,穿着一身干净的浴衣走出来,他踩着一双塑料拖鞋,湿漉漉的脚印从二楼一直持续到一层。
这会天已经开始擦黑,废弃的工厂里安静的很,偶尔会从仓库的方向传来一两声属于人类的痛苦哀嚎。
沈河点着一盏灰暗的小灯坐在沙发上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