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凛心一沉,忽然出声:“喜欢什么颜色?”
顾屿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黑色。”
倒计时进入最后五秒。
祁凛最后选定了那根黑色导线。
“上将,您应该很后悔当初在禁区救了我吧?”
和顾屿桐这句话一同响起的,还有祁凛手中细微的一声脆响。那根被莫名其妙选定的黑色导线在祁凛手中被剪断。
“也许,我是说也许,上将您遇见我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空荡的冷藏车后车厢里,象征着死亡的倒计时并没有随着黑色导线的剪断而停下。
——而是,在抉择者做出错误决定后,驶向了原本的命定结局。
三。
二。
一。
第31章 不满
导线剪断了,但装置拆除失败。
最后五秒钟里,祁凛想过很多事情,也听见了顾屿桐的那两句话。
祁凛曾经在部队里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各种专业技能傍身,拆除这样一个装置简陋的炸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正确答案的确就是那根黑色导线。
他不可能会剪错。
所有人员在安全距离内严阵以待,祈祷最后的结果是幸运的。
三……二……一。
炸弹爆炸前的最后一刻,祁凛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顾屿桐,用宽大的身躯将顾屿桐围裹住,臂膀绕过他的颈后、后背,将他紧紧地拥护在了怀里。
他少有凭借直觉来行动的时候。
大多时候,他冷静、克己,习惯性地进行逻辑分析,以此来指导自己的行为。
可唯独在这个人身上,他懒于较量。
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直觉永远先于一切利弊的权衡。
“上将……”顾屿桐重重地粗喘着气,夜里气温低,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可他整个人都被祁凛抱着,胸膛和胸膛相贴时,暖意四起,他甚至能感受到祁凛的心跳。
祁凛的声音响起:“不后悔。”
后悔遇见我吗。
不后悔。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始终静观其变,操纵着事态的走向,直到他的猎物愿意主动剖开自己的真心,以一种坦诚相待的方式告诉他,他终于被驯化。
系统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好感值提升至50%!】
身后的炸弹没有动静,但爆炸的声音却在车外一侧如期响起——远没有想象中那样震彻天地。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接一声。
伴随着这些“爆炸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头顶苍穹的爆裂声。
不是炸弹,是烟花。
一时间,整个夜幕,火树银花,绚丽纷呈。
顾屿桐嘴角挽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从祁凛怀里探出个脑袋,仰头看向车外的天幕。流光溢彩的烟火砸进他的眼里,很漂亮:“上将,我们被那个王八蛋骗了。”
他又去看祁凛:“压根没有什么炸弹,是他拿烟花当幌子呢。”
祁凛刚想说什么,一低头却看见了顾屿桐那双浅色的、很好看的眼睛。他立刻错开视线,将那个“炸弹装置”从里到外拆了开来,发现这不过只是一个极为逼真的仿真模型。
想想也是,一个满心只有逃跑的人,根本没必要把事情做到这一步,这所谓的炸弹应该是在黑市里随手拿的仿制品,只是没想到内里竟然是烟花。
鲜少决断失误的上将,在今天犯了不少错误。
而那个罪魁祸首反倒装起了大度,开始转移话题:“上将,那个男人挟持了我,把我关在车里后自己一个人跑了,车里很冷,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阿嚏!”
“你了。”顾屿桐窝在祁凛怀里,打了个喷嚏,把话继续说完。
祁凛准备把人扶起来,这时候,车外传来塔尔焦急的叫喊声,塔尔带着一批人从另一个方向寻了过来,一看见这边的场景便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前。
塔尔看了眼被冻得可怜兮兮的顾屿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上车扶人:“哥哥!你怎么被弄成这个样子,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塔尔,少操没用的心。”
祁凛说完,原本扶着顾屿桐胳膊的手转而捞起人家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打横抱起,顾屿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再度跌进祁凛的怀里,他怔怔地看着祁凛,听见他说:
“他怎么样,轮不到你关心。”
夜幕里的烟花还在燃着,盛大又辉煌。
祁凛就这么抱着人,下了车,朝自己的车队走去。顾屿桐刚被从冷藏车里解救出来,着了凉,鼻音很重:“上将,您其实没必要这么凶的。塔尔副官他也是为我好,看样子,他带人找了我很久呢,也挺辛苦的。”
刚结束东原的任务就匆匆追踪定位赶来、带人在回收站里摸黑找了更久的上将,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是很辛苦,他现在就在后面整队,你下去陪他。”
顾屿桐吸了吸鼻子,笑了两声:“上将,您真是一个古怪的人。明明不想让我下去,却非要说反话。”
祁凛嗤笑了声:“塔尔对你上心,你来黑市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放你下去是成人之美。”
“那上将您是成人之美的那种人吗?”
祁凛回答得磊落又果断:“不是。”
顾屿桐拖着极为浓重的鼻音笑出来,继续说:“谁说我来黑市是为了塔尔副官?”
祁凛:“嗯?”
“为上将分忧解难,难道不是我的分内之职吗?换句话说,我来黑市,怎么不算是为了上将您呢?”
最后一束烟花窜入云霄,绚烂的光影落在祁凛肩上,半晌后,顾屿桐看见他笑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祁凛有过那样轻松愉悦的笑。
很莫名地,顾屿桐捂住心口,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又开始痛了。
*
被关在冷藏车里这么久,又吹了不少风,果不其然,等顾屿桐被祁凛送到指挥中心的医院后,后半夜里又发起了低烧。
祁凛把人送到之后就立刻赶去了地下实验室,对此并不知情。
克里斯见到祁凛时简直可以用暴跳如雷来形容:“上将先生,您最好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您昨晚为什么放我鸽子!”
祁凛穿戴好消毒服,若无其事道:“接人去了。”
“接个人需要从天黑接到天亮?”克里斯指着天外将亮未亮的天色,懒得再和这个昏了头的人多说一句废话,“算了,讲正事。”
地下的研究基地里,实验室有很多,如同蚁巢一样,而克里斯最常进行实验的就是这个中央实验室。
房间四周摆着许多两人高的圆柱形透明器皿,里面盛着特殊营养液,最大的容器里装着一具保存完好的尸体,透过容器壁可以依稀看出来是一个男孩。
克里斯医生站在这个器皿旁,神情复杂地看向这具标本:“三年前,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现,现在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祁凛环臂站在一旁:“少说废话。”
克里斯带祁凛来到昨晚出事的实验台,开始复述昨晚的经过:
“您知道的,这项实验我们进行了整整三年。为了验证自然中是否存在超阶畸变,是否存在有自我意识的丧尸存在,我们利用这个孩子做过的实验不下千次,可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昨晚,实验再度失败后,研究人员准备将组织液销毁,却无意将其和一组已经死亡的菌群融合,令所有人大惊失色的是,这组菌群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并且不断地试图从容器中‘越狱’逃出来。
而当组织液失活后,菌群很快再度丧失活力,最后恢复死亡的状态。
一条从未被发掘过的路在众人面前豁然开朗——也许组织液里没有畸变进化的因子,只有一直以来被我们忽略的,它的寄生性。”
祁凛忽然看向盛着男孩尸体的容器:“三年来,用于做实验的组织液都提取自那个男孩。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种寄生来自于那个男孩身上。”
“是的。”克里斯的瞳孔微缩,连声音都带着点抖,“可能压根就没有什么超阶畸变,也没有什么有意识的丧尸,当年的那个男孩被感染之后或许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
祁凛细想着克里斯的话:“被感染后的人类会在短时间内出现症状,并且失去自我意识。一个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还能自主活动的感染者,的确有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身体。”
克里斯看起来忧心忡忡,他犹豫很久,才开口道:
“根据昨晚那组菌群的反应,和三年前那个男孩的种种伪装表现,我们可以大胆猜测,背后的寄生者是某种有目的、有智慧的未知生物——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祁凛走到窗边,两手撑住窗台,仰头看天:“从两百年前的那场陨石袭击开始,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上将,如果真是这样,”克里斯语气一顿,仿佛他要说的话有千钧之重,“那意味着,摆在人类面前需要警惕的难题,除了丧尸潮,还有某种危险的未知寄生体。”
祁凛的眼神锐利,冷静而又镇定:“克里斯医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这些,充其量只是你的主观臆断。”
言外之意,需要更确凿的实验结果来证明。
克里斯郑重说:“我们会继续研究,给出白纸黑字的结果证明。”
话虽这样说,但事实上,警钟已经敲响。
“今天就先这样。”祁凛拿起外套,准备出去,却突然被身后的克里斯叫住。
“上将。”
克里斯带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复杂而深邃的眼,他就这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果是这样,祁凛上将,我希望——”
希望什么。
祁凛没有留给自己听这句话的机会:“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实验室里,那个男孩很安静地待在实验器皿中,双眼阖着,尘封着三年前的往事。
如果是这样,祁凛,我希望你可以宽恕你自己。
离开地下实验室后,祁凛回到指挥中心处理这次有关黑市的后续事情,忙完后发现已经是下午。
不知是什么原因使然,原本打算出来透口气的上将透着透着就走到了指挥中心的医院。
“上将,顾先生后半夜确实出现了点低烧的迹象,但他不肯打针,说怕疼,也不愿意喝药,嫌太苦,结果今早查房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上将的脸色蓦地冷了下来:“这么大一个人都看不住?”
护士长在内心叫苦连天,但再怎么委屈也不敢在面上表示出来:“抱、抱歉,上将……不过顾先生的个人信息表上有他的住址,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给您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