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琛不说话了,顺势抚上他的后背,动作生疏地拍了拍:“先睡吧。”
*
卧室的残局后来叫人收拾好了。
顾屿桐虽然退了烧,但因为那晚敞着窗户做了很久,所以无可避免地感了冒,一直没什么精神。
他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这栋别墅内,别墅里的所有窗户都被重新加固了一番,把他和外界隔绝开来,唯独可以被告知的就是纪家的现况。
别墅里请来的阿姨时常和他聊天,只要一聊,内容肯定是纪家。
什么纪家破产了,什么纪林被牵连,什么财务造假判七年,什么违规药物试验,集团下市……
“阿姨。”顾屿桐病恹恹的,在顶楼的小花园里晒着太阳,“可以帮我把这几盆佛手柑拿远一点吗?”
阿姨心疼他,于是把盆栽端走:“纪先生是做生意的,说话做事难免强硬点,咱服个软认个错,不比现在这样好?总是硬碰硬,最后吃亏的是您,对不对?”
这几天纪琛不怎么回来,但一回来就要拉着他上床。
虽然有了前两次高烧的前车之鉴,纪琛开始有做措施,也比以前多了点耐心,但归根结底,Alpha在这些方面总是凶悍的。
顾屿桐算了算时间,还剩最后六天。
照这样下去,他非得被活活折磨死。
“阿姨,纪琛最近在忙什么呢?我见他昨晚没回来。”
阿姨笑笑,以为他开窍了:“您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吗。”
顾屿桐摸出手机,手机已经被纪琛重置过,上面的联系人只有他一个。电话拨过去还没几秒,很快就被接起。
能接到顾屿桐的电话,刘右显得有些惊喜:“顾先生,纪总在开会,您有什么事吗?”
顾屿桐刚开始没说话,他在等,因为他知道纪琛会亲自来接这通电话。
几分钟后,他才开口。
“我要出去,不想整天坐在顶楼晒太阳。”顾屿桐没有用商量的语气,而是很平静地说,“纪琛又不经常回来,回来也只是跟我上床,我总一个人待着没意思。”
“今晚回去。”
纪琛的声音传过来。
顾屿桐没有为打扰到他开会而感到抱歉,但态度明显比之前要和缓了些:“纪琛,我的那只小鸡崽你能接回来吗?”
两个人很久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
“能。”纪琛答得很快,这本来对于他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感冒药吃了吗。”
顾屿桐故意没回,挂断了电话。
晚上的时候,纪琛接他上车,说带他出去转转。
后座里,顾屿桐和纪琛坐得很远,纪琛能闻到他后颈并不浓烈的佛手柑信息素,总是这样,每次只能临时标记,不一会儿味道就散了。
“坐过来。”
顾屿桐没什么想和他说的,也不想坐过去。
纪琛加重语气,重复了遍:“坐过来。”
顾屿桐不想招惹他,刚挪过去一点就被强横地抱上了纪琛的大腿。纪琛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语气不悦:“怎么才一个晚上味道就没了。”
“我又不是omega。”
“对,你只是个beta。”纪琛捏住后颈那块软肉,眼神很暗,“如果你是omega,就会被我永久标记,就不会成天想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求我.干你。”
顾屿桐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什么,反应剧烈地开始挣脱这双大手的桎梏:“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纪琛反问道:“不是不想一直待在别墅里吗,我也想放你出去转转,可万一跑了怎么办?”
“所以你要往我的后颈里植入腺体,把我变成一个两不像的怪物,让我只能苟延残喘地依附你,这样你才能满意,这样你才会放过我,是吗?”
顾屿桐这么喊话的时候,鼻音很重,声音也哑哑的。纪琛觉得他恼人,于是转而问他:“感冒药吃了吗?”
“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像你这样的人,懂什么是关心、懂什么是喜欢吗?”
纪琛照单全收,无所谓地笑笑:“我不真诚,我强势,那你呢,你就落落大方、表里如一了?”
车在医院楼下停稳。
顾屿桐浑身都在抗拒:“我不上去,我不想变成一个只会对你发.情的怪物!”
医院门口,沈迟山往这边看了看。
他让人把顾屿桐带上了楼,然后走到车后座,敲了敲纪琛的窗户,笑道:“纪老板,怎么还不上楼,你左边那条胳膊还要不要了?”
那条被顾屿桐亲手割伤的伤口已经严重发炎化脓,他下手那么重,不顾一切地捅下来,好像要把在纪琛这里受的所有气通通都撒回去。
纪琛任他划,由他撒气。
沈迟山摇摇头:“纪琛,你真是栽了。”
伤口钝钝地痛,一路从小臂攀升至胸口,仿佛那一下扎的不是小臂,是心脏。
“不做了。”
半晌,纪琛才迟迟开口。
沈迟山:“好不容易把市里几个专业医生聚齐,腺体也准备好了,你说不做就不做了,你把我当狗溜啊?”
纪琛:“就这样吧,他不想做。”
沈迟山又笑了:“他不想你就不做,你纪琛什么时候是这么个有商有量的人了?”
纪琛没做声,走下车,往医院里走。
“宣誓主权的办法这么多,不一定非得标记。”
第89章 Brat
好几个alpha拖着顾屿桐往四楼走廊尽头的那间手术室走,每靠近一步,顾屿桐的心就凉一点,想要逃离纪琛身边的想法就更坚定一点。
纪琛是不会心软的,是永远我行我素的。
顾屿桐早该明白这点。
手术室的门一关,连同心底里唯一那点侥幸也没了。
麻醉剂被注入手臂,很快,他就瘫软在手术台上。
手术灯在头顶晃,刺得眼睛疼,他把眼睛闭上,却隐约察觉到眼尾好像湿了。
他想抬手去擦,可手脚都被束缚带捆住了。正当他狼狈得不像话时,有人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指腹在他湿润的眼尾轻轻按了按。
“最近怎么总哭。”
顾屿桐睁开眼,纪琛正站在手术台边上,寡言寡语,脸上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
可能头顶的手术灯过于刺眼,也可能是顾屿桐的错觉,他第一次在纪琛脸上察觉到类似悲伤这样的情绪。
他恶狠狠地划纪琛的手臂时,纪琛不为所动,他刚刚在车上恶语相向时,纪琛也照单全收。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悲伤的时候。
“……我不是omega,也不想是omega。”顾屿桐微微偏头,猝不及防滚了一滴很烫的眼泪在纪琛的手心里。
“知道了。”纪琛拨了拨顾屿桐额前的碎发,这样回答他。
挥向纪琛本人的刀子并不能让他动容,但眼泪可以。
纪琛抬抬手:“把他们叫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新腺体、手术刀和缝针都被拿了出去,手术室里的人也换了一波。
新进来的这群人看着不像医生,倒是拿了堆顾屿桐看不懂的器具,有一样他认识,好像是纹身针。
麻醉药效上来,顾屿桐开始意识不清。
纪琛和这些人说了什么,随后就让他们先退去帘幕后等着。他站在手术台尾,握住顾屿桐的脚踝抬了起来,然后把消毒用的碘伏涂抹在了他的腿根处。
顾屿桐使不上劲,只能任由纪琛摆布。
他是个beta,在这个被兽性支配的世界,始终不为任何人所有。
纪琛不能像其他alpha标记自己的omega爱人那样,占有他、让他归属于自己。
于是自欺欺人地、徒劳地,挑了一个最露骨最隐秘的部位,亲手打上他的烙印。
“纹什么,你想在我身上纹什么?”
纪琛不做声,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事情。
这个地方选得很暧昧,今后只要他敞开腿,对方就能看见腿内侧的这个纹身。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纹到最后纪琛的手都开始抖,甚至连手里的凡士林都快拿不稳。
这时,手术室外传来沈迟山的声音:“纪琛,你手都烂成什么鬼样子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不打算治了我就联系截肢的医生,给你整只胳膊锯掉。”
纪琛置若罔闻,精细地在纹身处涂抹着凡士林,好像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顾屿桐看向纪琛,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男人曾经在酒局上高举过众人的、拿下过无数商业项目的手,在顾屿桐面前洋相尽出。
砸门声传来,沈迟山的声音带了点恼意:“真他妈该找个精神科好好检查检查你的脑子,你放着伤不治,难道他就心疼了,就愿意巴巴地往你跟前凑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少犯病了,赶紧出来消毒上药——”
纪琛扔了手里的东西,扣住顾屿桐的膝盖往上一抬,俯身将他压在身下,侧转过脸去吻腿根处的那个纹身:
“我们这样算是扯平了吗。”
麻醉剂能延缓痛感,却麻痹不了心脏。
沈迟山破门而入,纪琛最后终于被人带了出去。
直到这时候,顾屿桐才看见他手上的伤,将近二十厘米的口子,因为不及时处理而发炎溃烂。
顾屿桐心里一颤:“纪琛,沈迟山说得对,你真是疯得无可救药。”
这样一个疯子却没有选择给他植入腺体,而是让步般给他亲手纹了一个纹身。
brat。
出乎顾屿桐的意料,不是什么下流难堪的绰号,也不是在捉弄揶揄人,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母——br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