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阳毫不意外地短促笑了下:“沈哥想问什么都行。”
这声笑,落在沈固若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凄凉。
他朝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瞥了一眼,再落回到方正阳的身上:“我能知道你在这里打算做什么吗?”
方正阳嗓音哑了下来:“沈哥进去就知道了,要和我一起么?”
沈固若道:“如果你希望我陪你进去的话。”
“陪我吧……”
认识薄御以来,沈固若似乎很多时候遇到的事情,都是第一次。
就连进入重症监护室也是第一次。
他穿着无菌服,沉默地跟着护士,和方正阳弯弯绕绕走到一张病床前。
床上闭着眼睛的女人骨瘦如柴。
周围的呼吸机声音很大,接连着女人的气管,肺里靠着机器机械地起伏。
心电监护仪“滴滴滴”地徘徊在耳边,像是一道刺耳的警钟。
护士在和方正阳小声说些什么。
沈固若蜷缩着手指,往病历上艰难地看了过去。
方怡。
是患者的名字。
姓方……
就在这时,和护士说完话的方正阳,在他身边小声地给了他答案。
“沈哥,这是我妈。”
沈固若蜷缩的手指握紧成了拳头,不知道要作何表情才好。
震惊和茫然一系列复杂的情绪都汇聚在了他的眼神里。
看到患者的名字,沈固若不是没有猜测过对方和方正阳的关系。
可孩子大多都是随父姓,所以他没有往方正阳母亲身上猜。
却意外真的是方正阳的母亲。
重症监护室里不允许有过多的交谈。
方正阳说完这是他的母亲后,再没有对沈固若说过其他,而是蹲下来对着床上的母亲贴耳轻轻说起了什么。
沈固若静静地站在一旁,已经不敢多问。
重症监护室只允许家属进入三小时。
三个小时后,沈固若跟着方正阳离开此地,脱掉无菌服,回到大门外。
两个人沉默地坐下来。
还是方正阳最先受不了他们的氛围,抹了把脸,故作轻松地打破宁静,看向身边的青年。
“沈哥对我妈躺在里面不好奇吗?”
沈固若实话道:“好奇,但我没打算问。”
方正阳笑了下他的贴心:“其实沈哥就算不问,我也想过要找个时间,把一些事告诉你。”
沈固若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只是想了解方正阳在这里做什么,但并不打算过多深入对方的隐私。
方正阳喃喃:“因为老御身边现在有了沈哥。”
沈固若想不通:“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方正阳没有回答,而是懒散地仰靠进椅子里,望着医院刺眼的白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他的思绪忽然有些飘远:“就从我妈和生我的那个畜生是个家暴男开始吧。”
沈固若怔愣地望向方正阳的侧脸,一时忘记了去呼吸。
那是方正阳一直以来的阴影。
“从我记事起,那个畜生就在打我妈,喝醉了打,不顺心了打,我妈反抗了更要打,打不过瘾就打我。”
“和所有的家暴男一样,打完就求我妈原谅。”
沈固若声音发紧地问:“那阿姨原谅了吗?”
方正阳想起母亲的形象,笑了下:“没有。”
沈固若就松了口气。
方正阳却笑不起来地继续说:“我妈带着我离婚了,到了别的地方生活,但那个畜生没打算放过我和我妈,每次都能被他找到。”
“可笑地求我妈回头,说有多爱她,我妈不答应就继续用暴力,被抓进去了出来故技重施。”
“我们没办法,只能不停躲。”
沈固若脸色变得有些淡,心中团起一股无名火,有种狗皮膏药贴身,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糟心。
方正阳视线移到重症监护室的大门上:“最后躲躲藏藏,我们到了杭白市。”
“可能是那个畜生刚进去,我能有段安心的时间在这里好好读书。”
方正阳的眸光微微闪烁起来,扭头看向身边的青年:“让我拥有了第一个朋友。”
四目相对。
沈固若能确定方正阳说的人是薄御。
可方正阳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凄凉和痛苦。
方正阳率先避开视线,用手遮住双眼:“也不知道我们一个遭遇家暴,一个有渴肤症,性格古怪的两个人怎么会成为关系最好的存在。”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心,让我忘记了那个畜生出来的时间。”
“所以有天放学。”
“那个畜生没有预兆地出现在了我和老御的眼前。”
第99章 他的哭包099
沈固若的双手搅握在一起, 心脏跟随着方正阳接下去的话,慌乱地跳快起来。
“我很怕他会因为我牵连到老御。”
“我骗了老御,像个没事人一样跟那个畜生走了。”
“但我没想到老御会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我想跑, 被那个畜生抓了回来。”
“老御看见了我被打的画面, 听见那个畜生像个疯子一样在找我妈,知道了那个畜生的真面目。”
“老御趁机带我逃跑。”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
“我就算阻止, 老御那么聪明的人还是能找到我。”
“最坏的结果, 就是让那个畜生彻底记住了老御的脸。”
听到这里,沈固若的心脏狠狠漏跳了一拍, 喉咙禁不住担惊受怕地发紧。
“有段时间, 那个畜生找不到我和我妈了,觉得是老御把我们藏了起来。”
方正阳顿了顿,呼吸忽然一乱。
连带着沈固若的心脏也沉到了谷底。
“确实是老御做的。”
“他想方设法帮我们,可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被那个畜生给盯上。”
“明明那段时间他自己也遇到了一些事,读书的年纪过得一点都不顺心。”
“却还要分出精力来帮我和我妈。”
沈固若唇瓣发白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老御被那个畜生绑架了。”
有一只无形的手像是带着锋利的刀片, 顿时抓捏住沈固若的心脏,割伤的地方闷痛到喘不上气。
他沉默地看着方正阳的眼泪, 从遮盖着眼睛的手背下缓缓流下来。
“他被关在了一个地下室里。”
“沈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么, 老御自己也不肯说,这些我没办法告诉你。”
即便方正阳不说, 沈固若也没有那份勇气去听。
“我只知道, 我和我妈报警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那里快咽气了……”
心口的衣服被沈固若用手死死抓出了褶皱。
一点都不敢去想象那时候的画面。
“地下室里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老御就躺在角落里,几天没有进过食, 浑身全是被鞭打出来的伤,身上的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完全是进气少,出气多。”
当时的方正阳根本没有胆量去靠近。
深怕下一秒薄御会在自己的眼前彻底闭上眼睛。
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连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那个畜生呢?”沈固若从来没有用过这么难听的话去称呼一个人。
方正阳胡乱地抹掉脸上的眼泪:“找到老御的时候,我妈太恨那个畜生了,想拉着他一起去死。”
“那个畜生倒是痛快地撞死在了墙上,我妈被砸了脑袋却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沈固若指尖发凉地问:“薄御之后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