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给他喂完药,盖好被,就退了出来。
准备回房睡觉时,看到陆潇年屋里还亮着灯。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花朝朝那光源一步步靠近。
暖光透过窗纸朦胧地映在斜斜的窗台上,花朝先是咳了一声,然后屈手指敲了敲窗棂。
“将军,还没睡?”
里面没什么动静,花朝准备要离开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你也没睡。”
花朝有点局促站在门口,他往屋内匆匆扫过一眼,看到烛台下那幅长卷。
见陆潇年没有要收起那幅画的意思,花朝又扫了一眼,“那个,我想替乐安谢谢你。”
原本没打算带乐安的,但是花朝一是不想将他假手于人 ,二是乐安察觉到什么似的,在他们决定亲自来寻金砂矿之前的一天,突然说想出去走走。
花朝本以为陆潇年会拒绝,但没想到陆潇年什么都没说。一路上两人还是几乎能不见面则不见,但花朝眼见乐安明显情绪开朗起来。
从小被圈禁于深宫大内,从未离开过高墙之人,一路上都被江河山海的万千景象震撼着。
所以,花朝想谢谢陆潇年。
陆潇年静默少倾,道:“不必。”
只得到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回应,虽在意料之中,但花朝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看见陆潇年又端起烛台低头端详,就要退下,忽然这时又听到陆潇年说了句:“兄弟间不必言谢。”
花朝双脚像被钉在青砖上一样,刚要感动,就听到他说,“病恹恹的,别非等失去再后悔。”
刚被兄弟二字捂热的心,一下就又坠了下去。
“听闻前一阵有个盗墓的船上扣押了个杀了人的斗手,明天叫县官来问问。”
花朝出于习惯性应了,但他其实没听见陆潇年说了什么。
直到陆潇年的目光从画上抽离出来,望了眼像灵魂出窍似的花朝,唇角冷淡地勾了勾,“当年教我的时候不是挺会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自己喜欢?”
直到退出门外,花朝还是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原来,他对乐安的喜欢而且已经到了连陆潇年都看出来的程度。
不知不觉间他的脚步已经停到了乐安屋外。夜里空气冰凉如水,但一想起乐安的笑,心里就暖了起来。
*
第二天,县衙里的县官连滚带爬地赶来了客栈,见到陆潇年吓得腿软趴在冰凉的地上直哆嗦。
不赐座还好,赐了座的县官以为被赐了断头饭,要命不久矣,袍子下半个屁股高悬着,双股战战地把前几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
连有个大小眼的傻子想给他赎身的事都说了,希望自己这么配合兴许能换回条命,结果偷偷掀眸瞥到陆潇年更黑沉的眸色,县官差点一屁股坐空摔倒地上。
“你是说,那个会作画的人被带去西梁了?”
县官一脸死灰的点头。
“那人长什么样?”
*
“你这脸真的是丑得我吃不下饭。不打算换回来吗?”不等祁岁桉回答,虞楚就自己抢答了,“也是,哪有长这么妖孽的盗墓贼。”
虞楚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那就委屈小阿晏了。到时还得需要你配合一下。”
祁岁桉恶心得啐了一口,眼眸翻涌起厌恶。
“配合?你就不怕我又坏你的事。”
虞楚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垂下眸子的祁岁桉,道:“你舍不得的。”
就在这时,宫人小碎步来到了大殿上,“启禀王上,有一队人朝咱们西梁来了。”
虞楚弯了唇角,笑道,“腿脚挺快啊。”
祁岁桉正在扒拉着碗里的葱花,心不在焉地只留了一只耳朵听。
就听到虞楚忽然提高了嗓门,“大盛将军啊?待本王亲自去宫门相迎!”
祁岁桉手中的筷子倏地抖了一下,手腕像突然无力一样,吧嗒掉了一只筷子。
他抬眸,正对上虞楚那双含着阴笑等着看好戏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今晚修文晚了,sorry
◇ 第81章 庆幸
大盛将军?
大盛有几个将军?
是哪个?
祁岁桉大脑空白一瞬,指尖微微发麻。虞楚看着他,眉梢微挑,身后立刻有侍卫冲过来将他按倒在桌子上,嘴里还被塞上了布。
“暂且委屈殿下了。”虞楚微笑拍拍手,拍掉手上红豆酥饼的渣。
侍卫将祁岁桉带走。
空荡荡的后宫里,祁岁桉被关进了其中一间。西梁的天总是湛蓝的,屋檐一角探出几枝金桂,偶有鸟雀从窄小的轩窗前掠过。
这是祁岁桉眼前能看到的全部景象。
日光照在东窗角,没有人来。
日光移到正中,仍无人来。
日光移到西,仍是一片寂静。
屋内越来越暗,像被蒙了一层黑纱,眼前的那些景像一点点在天幕里褪色,消失。
祁岁桉的心像在暗无边际的深海里浮浮沉沉,耳边只有自己冰冷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身后的门何时会被打开,走进来的又会是何人。这种折磨,随着夜幕的降临越来越令人窒息。
突然,吱呀一声,院门响了。
接着是脚步声。
祁岁桉的心脏倏地被揪紧。
他挣动身体,将与身体绑在一起的椅子努力转正,面冲那扇门。椅子腿和青砖摩擦,发出类似指甲划在琉璃上的刺耳声音。
“大人,这边请。”
纷杂脚步声终于停在了门口。
祁岁桉深呼吸,抬头,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
先进来的是光,双眼的刺痛让祁发按不得不低下头来,余光的缝隙中,地面上的被拉长的人影一直延伸到脚下,他本能地,缩回了脚尖。
是谁?
祁岁桉抬起头,闷滞晦涩的光线从高大的身影后而来,而他的脸是晦暗的,模糊的,可祁岁桉心头却犹如踩空般蓦然一悸。是陆潇年……
他来做什么!
“陆将军,这便是你要找的那个盗墓贼,按我西梁律法被拔了舌头。”虞楚道貌岸然的声音在陆潇年身后响起。
祁岁桉陡然抬眸,视线越过陆潇年看清了虞楚的表情。
“陆将军此行颇为低调,没有带什么随从,这几日里你们都给我小心伺候着,随时听候陆将军调遣,若有任何闪失,小心本王也拿你们的舌头当下酒菜!”
虞楚倚在门边,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但目光里对祁岁桉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这是要他当哑巴,用他来当诱饵试探陆潇年此行的真实目的。
“此人全权交给陆将军处置,不过今日已晚,舟车劳顿,将军还是先休息吧。”虞楚站直了身体,“带陆将军去休息。”
陆潇年闻言转头对虞楚道,“多谢西梁王。”说完,视线没有再停留一分转身离开了。
门再次被关上,光线随陆潇年的身影一并消失,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瞬间吞没了视线里所有东西,也包括祁岁桉自己。
陆潇年没有认出他来?
紧张到极致的心跳仍震动着耳膜,祁岁桉忽然为自己感到可笑,紧张什么,他明明是该庆幸才对。
即便陆潇年就是流萤是真的,但密室里那些被囚禁,被索取被狠狠踩踏的尊严也是真的。
漫漫长夜,祁岁桉蜷在靠墙的角落里。
他不知道陆潇年来做什么,更不知道虞楚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呵,两个疯子聚到了一起。
祁岁桉不知道自己是隔山观虎的那个看客,还是会被殃及的池鱼。
他刻意忽略心头那一丝莫名的,尖锐的痛。
窗外,月光冰透如玉,寸寸西移。
祁岁桉不知道自己何时昏睡过去的,等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又是一片湛蓝。
西梁好像分不出什么四季,天总是蓝的,空气中总有淡淡的花草香,空气也时常湿润。
祁岁桉望着天发呆,突然门在身后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
“小的奉王上命令,来伺候公子沐浴。”
被拔掉口中麻布,解开绳子,祁岁桉手腕酸痛,下颌更是酸得几乎合不上。
祁岁桉道,“我要熏香。”
太监顿了一下道,“好的,小的这就去。”
开门的瞬间,祁岁桉视线扫到门外,竟无人把守。
祁岁桉走到书案前,取下笔。
他低下头,笔尖颤了又颤。
罢了,就当还了流萤的情。
将写上字的纸叠好的那一刹那,心口又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他告诉自己这是放下,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西梁王害他而坐视不理。
太监很快回来,手托熏香盘,沐浴完祁岁按又道,“我饿了。”
“小的这就去给公子取吃食。但今日冬至祭祖有宫宴,王上有令,让公子不要随处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