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成尧一向都是被人察言观色的那个, 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出这种生存技能，对着林牧观察半天，艰难得出一个结论：
他好像不想理我？
略微僵硬的坐姿加上微微皱起的眉头, 明显带着抗拒的意思。
某种意义上说，他看得也没太错，林牧确实是在抗拒，但不是对外，而是对内。
怕空虚不想一个人待着什么的, 突然想往别人身边凑什么的，简直就是渣男行为，这要是真的凑过去了，自己做人的下限可就被刷新了。
他自己很清楚, 这种感觉不是所谓发情期的下意识反应, 是带着明确主观意志的念头。
林牧在心里哀叹一声，这咋办呢？
有什么办法能把一个大活人一直绑在自己身边的吗？当然结婚是不考虑的，签劳动合同行吗？有什么工种是可以直接签成终身制的吗？
好像没有……
凌成尧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让林牧自己待会儿，给他点时间消化一下之前的谈话内容, 军方和海盗，这种身份对立还真是……
在遇到林牧之前，凌成尧从没想过自己会完全不介意一个人的身份和立场，在他看来，人和人相处，性格家庭，阅历教育都比一时的好感重要。
当然，他对林牧并不是一时的好感。
也不是因为失意时的意外，或者日常相处来的感情。
更不是出于现实考量。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确定”。
人生总是充满变数，小到晚饭吃什么，大到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变数可以说是构成生命的本质属性之一，诡辩学说可以因为世界上找不到一块“确定”的基石而立于不败，感受可能虚假，眼见未必为实。
不是每个父母都爱子女。
那为什么林牧就可以是确定的呢？
凌成尧也说不清。
“你想玩儿采摘吗？”林牧忽然一问。
“嗯？”
“番茄番茄，你想摘番茄吗？自己动手那种。”林牧从座位起身，很自然地侧了个角度让自己不必直面凌成尧，“我早上看着感觉差不多了，最大的几个应该可以摘了，话说你知道怎么看番茄熟不熟吗？”
“怎么看？”凌成尧之前听林牧念叨过这事，但假装不知道，毕竟难得有话题可以缓和气氛。
“看颜色，摸软硬，还有就是看光泽，番茄是有‘汗毛’的你知道吧？等汗毛都掉没了也就差不多了。
啊对，颜色这个不一定，传统番茄颜色还挺多的，除了红的还有绿的黄的白的紫的，如果是绿番茄那就得仔细看了，有点儿泛黄带透明感那种才是熟了，有个品种就叫‘贼不偷’。
不过咱们也没这么多颜色，会看红的就够了。”
说完这一大串，林牧才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着站姿没动，还是45°角对着凌成尧，视线余光能看到这人身高腿长地在旁边立着，心中那点儿渣男想法顿时又要冒头。
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啊……
“走吧，先去田里。”
林牧本来可以直接走，但非要给自己来个现场解说，大约也是心虚闹得。
从小楼走到番茄田边也就一两百步，基地有杂音但不吵闹，类似农村郊野，带着一点空旷感，两人一前一后走路，走在前面能清楚听到后方的脚步声。
林牧总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背后，好像凌成尧踩了他的尾巴似的。
番茄田里，从一颗小种子长起来的番茄苗已经高达两米，近看比大长腿还高了一头，整个田块像是一面厚实的绿色墙壁，饱满圆润的红色果实点缀其间十分扎眼。
人造微风吹着这面“墙壁”轻摇，叶片摩擦散发出青涩的番茄气味。
有人觉得这味儿难闻，林牧倒是挺喜欢的。
他绕着苗圃巡视一圈，视线从一串串番茄上掠过，最后落在最红最亮的那颗番茄身上，顿住，脸上的表情颇为认真，像在认真掂量这颗番茄到底熟了没有。
所以就是占有欲吧？
这玩意儿如果太强就离犯罪不远了吧？
“转色期间要注意控水……呃，减少浇水，增加钾肥，能增加甜度。”林牧口是心非地如此说道。
凌成尧小幅度点头，伸手向前去摸那颗正被林牧锁定在视线里的番茄，他站在林牧身后，伸手时手臂自然经过林牧身侧。
林牧整个人仿佛被竖直分了左右两半，靠近凌成尧的半拉身子明显一僵，就看到凌成尧骨节分明的手指包住番茄，力道很轻地捏了一下。
“已经有点软了，是熟了吗？”凌成尧问。
“是有弹性的那种软了还是没力道的那种软了？”
“有弹性的。”
“弹性很强吗？”
“怎样算是弹性强？”
林牧：……自己这是聊的什么天！
“等我摸一下。”他说，“你手松开，我试试。”
于是凌成尧松手，手臂从林牧身边撤回，又带走了他一点注意力。
他心不在焉地抓住那颗番茄，稍稍用力一捏。
“噗”的一声。
番茄炸了。
不是炸爆米花那种炸，是炸西瓜那种炸，圆形炸成桃子形。
这颗番茄作为整棵藤上最先长的果子 ，得了最多营养供应，已经饱满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稍微用力皮就绷不住了。
浓郁的番茄味瞬间散开，浅红色的透明汁水顺着林牧手掌滴落。
“啊……熟了，哈哈哈！”林牧直接把这颗番茄扭了下来，略一犹豫，顺着炸开的裂口把它掰开两半，其中比较小的那一半递给凌成尧。
不是小气，是不确定他爱不爱吃这种生番茄，万一不爱吃不是浪费了吗？
凌成尧接过番茄，手指也是占满汁水，对面林牧已经张嘴“啊呜”一声咬了下去。
“不用留种子吗？”凌成尧作为文明时代原住民，自然第一时间想到原生种子。
啊，忘了！
林牧摆摆手，“不用，那么多呢，下个再留，新鲜番茄这样吃着才爽，你尝尝，熟了，好吃，甜的，酸甜。”
如果不是凌成尧在这里，林牧觉得自己还能吃得更豪放更爽快一点儿，不是他自我吹嘘，这番茄是真的好吃！
每天充足的稳定光源+合适的温度湿度+营养液浇灌+额外补充的碳元素=酸甜多汁风味浓郁。
比他当初直接在快递箱里掏出来的“番茄爸爸”好吃了至少30%。
这番茄比拳头还大一圈，一两口吃不完，林牧自己用脚勾着两个小凳子，自己坐一个，给凌成尧留一个，接着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啃完了半个番茄。
吃完之后，林牧抬着手，五指自然下垂，不让番茄汁儿弄到衣服上，抬头看到凌成尧嘴角和下巴上的番茄汁，当即忍不住一阵哈哈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反差的。
大长腿平时还是偏严肃了。
凌成尧丝毫没有被嘲笑的窘迫，手背蹭去自己嘴边的番茄汁，又顺势用拇指指腹替林牧抹了抹下巴。
林牧笑着笑着就是一愣，硬是把视线从凌成尧身上挪到自己那只悬空的手上。
番茄汁顺着手指流到指尖，颤巍巍地挂在那里。
像极了林牧此刻的状态。
满脑子都是渣男想法，根本不敢看凌成尧！
第207章 奉龙会19
人造小太阳尽职尽责, 傍晚时的阳光除了角度不同，和正午时也没太大区别, 甚至，为了催熟番茄而调整设定之后，反而比中午还要刺眼。
林牧人在苗圃，坐在新拖来的办公椅上，手里捧着一个本子，拿笔写写画画。
轮子前后滚动，斜阳从后向前, 在他后脑勺上照出一圈“圣光”，看得小卷毛连连合手祷告，远处正忙碌的凌成尧也频频投来目光。
脚边地上放着一个木桶, 看起来非常原生态适合拍照晒图那种，现在只等番茄完全熟了，就可以采摘装桶拍照留念，哦不，是拍照宣传, 难得有材料，他打算去空间站的饮食区租个摊位，卖一卖番茄牛腩。
多少攒点钱吧。
林牧写完日常总结又写近期计划，完了呆坐一会儿, 又翻开新的一页, 写下“养龙日记”几个大字。
至于为什么要用手写而不是打字或者语音输入？那当然是因为手写慢，可以分散精力，打发时间。
养龙日记……嗯，划掉，改成“粘糕日记”吧, 这只虽然应该也是龙的一种，但和大长腿他们明显不是一类，还是要做下区分。
啊对，大长腿，在干嘛呢？
林牧停下笔尖，视线从笔尖的小小墨点移开，余光快速左右扫过，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某个位置。
那里有工具箱开合的声音，应该是大长腿的坐标没错。
瞄一眼就跑，万一瞄不到人就算了，不过应该能瞄到个胳膊腿儿啥的吧，运气也不至于那么差，林牧这么想着，视线蹿出十几米远，仿佛听到“叮”的一声敲在脑壳上，居然瞄到了大长腿的正脸。
卧槽坏了，撞脸上了！
林牧忙把脑袋转回来，眼前还浮着某男性的那张帅脸。
这也太巧了，随便偷瞄一眼也被抓包？
林牧视线左飘右飘，回到纸上，笔尖的那一点墨迹已经放大成了一个圆点。
“啊……”
他把笔抬起来，在墨点周围画了个蚊香圈，然后眼神放空地看着纸面，强行让脑浆回归脑壳，质问自己：
我要写啥来着？
哦对，粘糕。
他在纸上写下“粘糕”两个字，然后：
[喂食记录：第一天，下午四点半，果蔬配方小颗粒恐龙粮30g，饮水5ml，果汁5ml，不良反应暂无]
[铲屎记录：暂无]
[体重记录：非空腹2.3kg（下次补上空腹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