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的,我不在乎这些,我高兴的时候就玩玩,不高兴的时候谁都不管,既然是蛀虫,那做些破坏也是能理解的吧?”说着,他动了下手,将桌面上的模型轻轻碰落在地,“现在我就不想玩了。”
孟此霄的情绪一向稳定,那是他难得的生气。
他看得出来,那不是对方暴怒下失去理智的行为,程蔚朝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那么冷静的、清醒的,仿佛只是在说完“今天的天气真好”后,随手扔了一个垃圾般。
手轻飘飘一动,就漫不经心地将模型挥落,甚至都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那是比一个人盛怒下大呼小叫、高声谩骂还要挑衅的行为。
然后程蔚朝冷漠地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或许听说了他们的这场争执,程蔚朝的组员找到了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那时孟此霄才知道,程蔚朝初赛的迟到,是因为和段崇一起来学校的路上,段崇出了车祸。
他去街边买东西而躲过一劫,手机也不见了。
车祸有些严重,他确定把人安顿好了才赶过来的。
而且,整个比赛99%的内容都是程蔚朝自己做的。
实体模型、仿真模型、代码等等。
如果不是比赛团队有最低参与人数的要求,或许他就自己参加了。
纯粹是觉得这个比赛有意思,所以请几个同学凑一下人头,不需要他们做什么,也不介意被人蹭学分。
所以无论比赛结果怎样,或者程蔚朝做出什么决定,比如有事迟到,比如抛弃那个他不想再“玩”的模型,他们这些组员都没有资格置喙。
好似只过了几秒,可孟此霄的脑子里却经历着无数次的反省。
只论自己,他确实草率了。
他自诩不会受到蒋斯宇话的影响,只相信自己亲自相处得来的结果,
可到底是埋下了种子,只要稍微有一点不对的苗头,心里就立马给程蔚朝判了刑。
是他坚定不足,也没能完全做到他言的分离。
或许是气氛有些凝固,那组员尴尬开玩笑道:“至于我们做的那1%……可能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吧。”
孟此霄:“……”
他笑不出来,看着桌旁零件早已碎散的模型,感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19章
说起这个事,孟此霄问道:“你当时说的话……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程蔚朝有些理亏,低声道:“一半吧,我确实不太在意考试学习这些,参加比赛也只是好玩,但是……”
他垂下头,拿起瓷勺:“我从来没有嘲笑别人对这些东西的看重,也没有否认他们的努力的意思。”
“当时我初赛迟到,你是不是很生气?”
孟此霄想了想:“算不上生气。”
事实上,在喜欢上对方之前,他情绪一直很稳定。
“后来也知道你事出有因,我只是不赞同你迟到还那么理直气壮的态度。”
程蔚朝解释道:“我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对我来说,段崇比一场比赛要重要得多,我不是故意失联,我手机不见了。”
事后他和组员道过歉,为那天耽误他们等待他到达的时间。
但不是因为比赛本身道歉。
“整个比赛内容都是我自己做的,就算没能赶上,浪费的也是我自己的心血,我好像……没有亏欠任何人。”
“在已经有了良好的体验过程前提下,我不在乎结果,不介意退赛,所以错过了比赛又怎样呢?”
对面的男生声音很温和,不是挑衅或诘问,他只是有些困惑。
孟此霄一时有些哑然。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内心想法,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点。
他想说,要考虑团队集体,可这其实是他一个人的比赛,退赛影响不了任何人。
他想说,得有时间观念,可实际上程蔚朝很守时,那次是无法避免的意外。
他想说,若是更重要的场合发生这样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可还没到更重要的场合,总不能贷款指责。
程蔚朝也没必要去满足其他任何人的期待。
“不会怎么样。”孟此霄最终缓缓开口道。
他承认,确实不会怎么样。
孟此霄低声道:“只是我的观念中,学习、比赛都很重要,每开始一件事都得做好,尽善尽美,为它负责。”
因为他一无所有,好的结果能为他带来筹码,不管是好成绩还是其他。
“但在我这里,有好的过程体验,才是对一件事负责。”
至于结果,在不影响其他人的前提下,只看自己能否承担。
听到这个说法,孟此霄沉默了会儿。
他以前就觉得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因为生长环境的巨大差距,造就了完全不同的三观。
现在仍这样觉得。
唯一的区别是,这是第一次他们没有因为观点碰撞而产生争执。
人的评价和观点真的很难跳出自己的三观体系去客观看待。
但孟此霄很在意一件事:“感情呢?没有好结果也无所谓吗?”
程蔚朝顿了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我以为,只有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才有资格被称为结果,以此往前,都是过程。”
孟此霄安静地看着他,心里却仿佛泛起了潮,像是被海浪阵阵拍打着。
他们过往几乎从未有过深入想法的探讨和交流。
此刻双方的所有想法都很重要。
程蔚朝突然问道:“所以你才说反季节吗?”
他们真的不一样。
孟此霄还在一步一步小心地往前探着时,他没想到程蔚朝会这么大胆地提到水族馆那天的事。
沉默了半晌,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反季节从来不是单方面。”
程蔚朝整个人愣住,他一直在想,自己是对方的反季节,却从未以这个角度想过。
孟此霄也是他的反季节。
他隐隐约约触及到什么,可来不及仔细深想,孟此霄已经问道:
“那天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们难得有这样平和的时刻,所以孟此霄想问清楚。
他知道,往常别人说程蔚朝脾性差,大多是说他作、摆大少爷架子,但实际上他很少乱发脾气。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朋友,组员也不会主动去替他解释。
他见过程蔚朝和别人的相处模式。
所以没想到会引起对方那么大的反应。
想起那时的恶劣态度,程蔚朝有些蔫了,声音很低:“对不起。”
其实,当时他自己都无法对那些行为做出解释。
就算和那么厌恶的死对头蒋斯宇对上,他大多也只是冷嘲热讽。
但心里却很平静,也很少产生什么情绪波动,不值当。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为孟此霄的一句话就产生那么大的反应。
轻而易举的就被挑动了神经,他明明不是一个敏感的人来着。
“其实我更多的是对自己生气。”
听到这句话,孟此霄有些意外:“为什么?”
程蔚朝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因为那时我很迷茫也很焦躁,如果是另一个人和我发生这样的事,我不会那样做,可我找不到答案。”
孟此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问道:“那现在找到了吗?”
“找到了,早就找到了。”
也是很久后,程蔚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对孟此霄的感情起始于第一次见面。
但在那条走廊上,紧接着蒋斯宇的出现,让他根本来不及仔细理清那种十足陌生的想法,对蒋斯宇的厌恶已经先一步冒了出来。
而孟此霄就站在他身边,于是那种负面情绪就好像也蔓延到了孟此霄身上,将他囊括住。
在他与蒋斯宇闹矛盾的日子里,孟此霄总是维护对方。
他的心绪太过于复杂,吃醋、嫉妒,甚至误以为自己对孟此霄的情感是讨厌,很多很多全部都混杂在了一起。
他不够成熟,意识不到、也无法理清这些,仿佛成了困兽。
看似还冷静理智,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昏了头。
于是,最后以一种过激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他太在意孟此霄的看法了,可对方那么讨厌他,所有厌恶的、负面的,一个眼神就足以挑动他的神经。
他就好像一夜倒退,变成了一个稚气的小学生。
面前的人有些沉默,于是孟此霄也不问他找到的答案是什么。
“还有你当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