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沉稳”更像是拔苗助长,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哪里都不合适。
让他每每看到,都觉得好伤心。
孟此霄声音颤抖:“你听齐老师说过我和姑姑的事,但你可能不知道,我很害怕那种改变。”
因为他影响过姑姑的人生,所以他很怕自己也会影响到程蔚朝的人生,重塑了他的生活和性子。
孟此霄不知道那种改变是不是好的方向。
但他觉得那个喜欢闹腾、恣意的程蔚朝已经是最好。
所以在又一次争吵,看到对方茫然无措的目光后,他陡然崩溃了。
他到底在对一个18岁的男生做什么?
对方单纯纵意,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开怀大笑,灵魂坦荡地晒在阳光下。
他本来能欢欢喜喜地玩耍,一个人都能很开心,拥有着最简单的傻瓜式快乐。
那是程蔚朝18岁本来就应该有的模样,是最好的时候。
而不是和他陷入频繁的争端中,每天都在猜他在想什么,琢磨着他的心思。
然后反省自己该怎么改变,直到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程蔚朝红着眼眶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开心,你凭什么定义我不开心?”
孟此霄低声道:“我无意听到你和段崇说,你不开心,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因为你不开心!”程蔚朝攥紧了他的手,难过道,“我是想着要改,但我改后你不开心,所以我很慌。”
“我不怕改变,我只怕那些让我们无法靠近的特质同样也是你喜欢的特质,我怕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他,喃喃开口:“原来是这样。”
程蔚朝突然想到了什么,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抽泣道:
“你那时候,是不是想向我寻求感情上肯定的答案?”
孟此霄想了起来,当年那段时光,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他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么一段无望的感情。
他急需要什么东西给他一点支撑下去的力量。
于是,在某天夜晚和对方散步的时候,或许是冲动,他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天我们在实验楼的楼梯里碰见了,你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你’。”
程蔚朝却道:“啊?什么?我忘了。”
孟此霄淡笑了一下:“忘了也没关系,你当时确实这么说了,现在呢?”
“现在、现在一样啊。”程蔚朝罕见地结巴了一下。
孟此霄看了下他的脸,最后轻声开口:“这样啊,我知道了。”
孟此霄的思绪被程蔚朝的声音拉了回来:“那时候我已经偷偷计划在水族馆和你告白,所以被你一问,我就有些慌张,以为你知道了什么,下意识就反驳。”
程蔚朝掩住眼睛:“很抱歉,当时没能给你肯定的答复。”
孟此霄看向面前难过至极的人,蓦地也觉得鼻尖泛酸,眼眶发热。
“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你在说反话,一直都知道。”
程蔚朝垂下脑袋,额头抵在他的腿上,嗓音哽咽:“一根稻草也是有重量的。”
孟此霄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他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当时对方的答案,确实在某一种程度上添加了砝码,不开始这段感情的砝码。
孟此霄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但他因此以为,或许不至于喜欢到非他不可。
他的拒绝,会让对方伤心,但应该可以很快走出来,继续奔赴下一趟旅程。
幸好,对方不会难过很久。
那他……就不耽误了。
程蔚朝抬头,紧紧搂住他的腰,哑声道:“所以,当年压倒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这一刻,孟此霄只感觉委屈的无以复加。
他仿佛回了七岁那一年,湍急的河流涌了上来,再次包裹住他,淹没了他的唇鼻。
“程蔚朝,我看到了那家人。”
程蔚朝脑子瞬间空白,然后听到了对方防线彻底坍塌的声音。
“杀死向遥云的那家人。”
第52章
是在大街上意外的碰见。
孟此霄坐在咖啡厅内,那一家三口在外面经过。
孟此霄至今都还记得,那家咖啡厅是一面单向玻璃。
按理来说,外面的人是看不见里面的。
可当向伟停下脚步,面对窗户整理头发的时候,孟此霄觉得自己好像和他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立马被抽走,禁锢在当年沉溺在水中的7岁孩子身体中。
那是在被反复按压里,感到极致痛苦时所对上的那双眼睛。
程蔚朝眼眶里的眼泪重重砸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手臂紧到几乎让孟此霄感到了一丝疼痛,他也因此抽离了思绪。
他想扯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
最后,伸手摸摸他的后脑勺:“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好久,现在影响不到我了。”
程蔚朝摇摇头:“是不是很害怕?”
不管22岁的孟此霄看上去多么早熟强大,可他依旧只有22岁。
是寻常孩子还未完全毕业,父母仍给着零花钱和生活费的年纪。
他却要直面“杀掉”自己的凶手。
孟此霄觉得自己有些不禁问,他本来是真的已经觉得没有什么了。
甚至前两年还试图寻找过那家人的下落,他想知道那时候他们怎么会在北市。
更想让他们过得不顺心,他到底是恨的。
只是茫茫人海中,寻找普通人真的挺难。
很久都没找到,加上工作太忙,还要将精力花在他们身上,他觉得很不值。
于是最后不了了之。
现在被程蔚朝这么一问,他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颤抖:“那时候我怕死了。”
回去后,他感觉身上幻痛了好久,像是未曾长好的伤口再次溃烂。
整夜做的梦都是向伟把他往水里按的场景,甚至梦到他被成年的向伟再次往水里按。
没人会对自己的“死亡”无动于衷。
最让他崩溃的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离开过那个村子。
他永远都是那个被禁锢的向遥云。
“程蔚朝,当时我想逃。”
逃去更远的地方,以此来证明,他真的不在平游村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被任由虐待毒打的孩子了。
他也突然无比深刻的意识到,他不仅无法完全表达自己对程蔚朝的爱意,就连能给出的那部分都是带着斑驳创痕的。
却想着去索取对方那么金灿灿的感情。
他不要这样。
程蔚朝难过死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淹没了他。
他开始怨憎所有,怨憎不能倒流的时间,怨憎这个世界,怨憎那家人。
最怨憎的,是自己。
他近乎脱力颓败道:“对不起。”
对方想逃,却从没想过逃到他身边。
是他不够敏锐成熟,他一无所觉。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深刻的感受到,19岁的程蔚朝无法带给对方安全感。
孟此霄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对方现在的模样。
他想让对方永远开心,而不是感同身受地去承受他的痛苦。
他捧起对方的脸:“不是你的错,那本来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事。”
简单快乐活了那么多年的宝贝朝朝,所有感受过的负面情感,却都是来自于他。
想到这里,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碾碎。
“不哭不哭。”
孟此霄给他擦着眼泪,自己却更难控制住情绪。
程蔚朝抽噎着点头,膝盖完全触地,往前扑进了他的怀中。
“那我们都不自责了,我们看以后。”
听到这句话,孟此霄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被灯光晕染的空地。
程蔚朝一向不是内耗的人,比起漫无目的的陷在某种情绪中,他更知道这种情绪是为了让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