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入戏 第3章

不知道哪个瞬间过后,他忽然又感觉到“自己”了,脚踩到了实地,一下子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随即眼前慢慢亮了起来,也能慢慢看清楚东西了。

可……可他还是不知道……

——这是哪里?

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怒吼,从他斜后方传过来——

“为什么啊方思弄!”是玉求瑕,他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好生气,好吓人,简直都带着杀气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方思弄!你有病吗!我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我就操了!”

说完他也许还觉得气不过,一脚把脚边的一块小石头踹飞了好远。

是的,小石头,而且满地都是。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那间客房里了,而是在一片……刚拆迁完的废墟里?

天色沉暗,应该是晚上,但由于环境污染和光污染,天空呈现出一片浑浊的紫红色。照明的光来自不远处的楼房,看着也是亟待拆迁,摇摇欲坠。

玉求瑕家教森严,几乎不怎么发脾气——当然这句话的意思不等同于他“不爱生气”,恰恰相反,他很爱生气,但不会这样姿态难看地暴怒,而是用他那副华丽的嗓子引用一些别人听都听不懂的戏剧台词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不过现在饶是方思弄这个没救的恋爱脑也没工夫思考这些了……但他比蒲天白稍微好一点,没坐到地上去。

他面对着玉求瑕近在咫尺的大怒脸,也只能问得出一句:“这是哪儿?”

蒲天白跌跌撞撞爬起来,朝那两人凑过去,也慌慌张张地问玉求瑕:“玉哥玉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玉求瑕捏着鼻梁喘了几口气,忽然又是一脚踹飞另一颗石子:“操!”

“唔!”旁边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谁在那儿吵啊!”

玉求瑕回头,看到五步之外居然还有个人,躺在地上,此时正捂着脑袋慢慢坐起来,一个头变作两个大,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但这会儿他不吼了,忽然回到了极静状态,声音听上去有点阴森,“你又是谁?”

方思弄在他后面问:“你不认识他?”

玉求瑕回头:“我应该认识?”

方思弄还没来得及说话,蒲天白抢答:“花田笑!”

玉求瑕:“谁?”

蒲天白:“他很红啊!是XYX组合的花田笑啊!”

“我已经单飞了好吧!”花田笑迅速否认,声音尖得差点喊破,随即爬起来,晃了一下还差点又倒下去,“好了别玩了,你们是谁?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玉导?方老师?那这位是……”

蒲天白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郁闷地自我介绍:“蒲天白。”

“哦,你好……玉导,咱们这是……有什么活动吗?”

玉求瑕眉头皱得死紧,问:“你为什么在那间房里?”

花田笑一愣:“什么?”

玉求瑕:“万老师家二楼的那间客房。”

“啊……我喝多了,我不记得了……不好意思,那个房间不能用是吗……”

玉求瑕烦躁地摆摆手,又捏着鼻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忽然,他动作奇大地转身面向方思弄,精致的脸庞一下子变形得都有点狰狞了:“所以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因为他跟你分手?”

方思弄现在也知道是自己弄错了,可又实在编不出瞎话,只能承认:“抱歉……”

“靠!”玉求瑕又骂了一声,转身走了,只看背影都气得不轻。

方思弄张了张嘴:“玉……”

玉求瑕立马打断:“别和我说话。”

走出十几米,又侧过头来道:“还不过来!”

花田笑受不了眼下这个沉默的氛围,干笑道:“没想到玉导私底下这么……真性情哈。”

蒲天白猜花田笑想说的是“暴躁”。

“他不是。”方思弄盯着前方的背影,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蒲天白又心道这显而易见是出了大事,而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护着他,实在是有够没救的。

此时距离玉求瑕发飙已经过去了五分钟,玉求瑕一个人走在前面,他们三个人并排走在后面,中间隔了十米左右的距离。像玉求瑕这种平日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人生气起来便尤其吓人,周身似乎笼罩着某种莫名的恐怖气场,所以虽然满腹疑问,几个人都不敢上去讨嫌。

倒是玉求瑕忽然步子一顿,侧过头来说了一句:“离那么远干什么?一会儿等着自生自灭?”

几个人这才敢凑近了,由最沉不住气的蒲天白率先发言:“玉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在哪里啊?怎么过来的啊?现在要干什么?”

玉求瑕凉凉瞥他一眼:“是听你说还是我说?”

蒲天白做小伏低:“你说,你说。”

玉求瑕收回目光,在转头的过程中又瞥了方思弄一眼,只是一瞬间,方思弄就感觉头皮一麻,是久违的那种把玉求瑕惹生气了的皮紧感。

玉求瑕望着前方的那栋楼房,开口道:“这里是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世界。只有死亡,是真正的死亡。”

方思弄望着玉求瑕的背影,在前方那栋破败而灰暗的楼房背景前,那人像是一只误入深渊的天鹅,狭长雪白的身影显得脆弱又疲惫,好像已经这样孤独跋涉了很久很久。

这样的感觉毫无由来,却异常强烈,让他近乎疼痛地、迫切地,想要抱一抱他。

第4章 怪物04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死去,外面的你也会死,而只要进来过一次,之后就逃不掉了。”玉求瑕看着蒲天白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抬手示意他别说,继续道,“这个世界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

“根据我之前的经验,简单说来,这是一种……戏剧世界。”玉求瑕说到一半停了一会儿,应该是在找更高效的表达方式,然后接着道,“戏剧会在未知的时代重置,所有的人物、剧情经过化用后会发生变化,我们要做的就是确认剧目,找出戏剧的主人公,完成他/她的愿望。”

“你们这些人——玩家或者参与者或者倒霉蛋,随便你们怎么叫——也会被这些世界赋予某种‘角色’,有可能是剧目中本来就有的角色,主角、配角或者路人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在剧目世界观下衍生出的角色,而剧目的文本中没有出现过的。”

“遵守世界规则,推动必要情节发展,不要Out Of Character,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

玉求瑕指着不远处的楼房大门:“现在,我们是要去和其他倒霉蛋集合,集合地点一般是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一眼就能找到的标志性建筑,比如这个世界的应该就是前面那栋楼房。人员集合完毕后剧情就会继续开展,然后我们就需要寻找主人公的愿望并解决它,成功了就可以活着出去,失败了就会死。在找到出口之前,我再次提醒一遍,不要Out Of Character,融入这个世界,把自己当成原住民,否则后果自负。”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沉默持续了三秒,方思弄问道:“剧情一般会从哪里开始?剧本开头吗?”

“不一定。”玉求瑕深深看了他一眼,回答,“任何时间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在剧本开始之前或者结束之后。”

方思弄点点头,整个人很沉静,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个故事有什么天方夜谭:“明白了。”

“我还是不是特别明白,玉导……”花田笑弱弱举手,笑得有点难看,“……咱们这是在拍摄什么节目吗?您是直接联系的我经纪人还是……”

玉求瑕耐心耗尽,停在楼房大门前,回过头看着花田笑,眼神酷寒如一把冰刀:“不是节目,不是游戏,也不是玩笑,想活着出去就记住我说的话。好了,再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消化,我们要进去了。”

他的语调完全就是工作状态的玉导,传闻玉求瑕平日里春风和煦,待人接物总是优雅从容,未语先笑,可一旦他进入了导演的身份,那就是说一不二,最烦蠢人。

花田笑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闭嘴了。

一分钟后,玉求瑕也没再跟他们开口确认,自顾自走到老楼紧闭的院门前,发力一拉,将用薄铁皮封住的铁栅栏门拉开了一个供人通过的缝隙,进去了。

原本跟在他后面的是花田笑,但方思弄从玉求瑕一移动的时候就跟了上去,离得很近,像是要从后面抱住他一样,幸而因为进入铁门后的一段路特别昏暗,玉求瑕并没有发现,方思弄也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两步以内。

走过一截楼道,众人走入了大院。

楼房整体是九十年代的那种老式居民楼,四堵七层板楼围出一块天井样的院子,院子中央有一块原本应该是花坛的区域,此时却用各种板材搭出了一座平板房,大概占了二分之一个院子。

板房门口亮着一盏黄色的灯,光线很暗,模模糊糊照出周围的几个人影。

方思弄迅速数了一下,看得到的有五个人。

那五个人围着灯站,是逆光,看不清脸,其中有一个忽然动了一下,说出一句:“啧,这么多人。”

玉求瑕脚步不停,走过去站到那群人中间,问:“人齐了?”

一个戴眼镜的俊秀男人说:“应该没有,一个新人都没有,老井出去捡了。”

玉求瑕说:“我这儿有三个。”

就站在玉求瑕旁边的方思弄敏锐地感觉到,在玉求瑕说完那句话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玉求瑕身上,有别于平日里那些他跟在玉求瑕身边早已习惯的惊艳与垂涎,更多的是不怀好意的讥诮,甚至厌恶。

“新人啊,介绍一下自己呗。”最开始嫌人多的黄毛青年道,“别太长,没功夫记。”

花田笑大大方方走上前,笑容精确,声线清朗,态度积极,还特意把脸伸到灯光范围里,露出姣好的五官:“各位老师好啊,我是花田笑,大家叫我小花就可以。”

所有人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方思弄看了玉求瑕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简短道:“方思弄。”

一个上半身藏在阴影里的女人问:“做什么的?”

方思弄看着她,发现她很高,少说有一米七五,回答:“摄影师。”

“有点意外。”女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身材很好,细眉细眼。脸看着已经不年轻了,但身上有一股美人的气韵。

方思弄蹙眉:”意外什么?”

“我以为会是警/察或者军人,有那种气势。”女人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元观君,策展人。”

“你可以直接说他长得凶。”玉求瑕忽然在旁边来了一句,“跟吃了枪药似的。”

他一开口方思弄就下意识看向他,对上他那双上挑的凤眼,里面有种熟悉的、久违的、温和又残酷的东西,方思弄的脑子一下子就不会转了。

戴眼镜的俊秀男人也走出来,道:“展成宵,医生。”

有这两人带头,之后其他人也陆续做了自我介绍:扎着两个丸子头的亚批女孩叫姚望,纹身师;脖子和侧脸上都有刀疤的壮汉叫卢盛,开了家快递公司;黄毛叫楚深南,富二代兼网红兼无业游民。

在蒲天白也介绍完自己后,姚望笑了一声,忽然道:“我看过你演的网剧,魂什么什么的,演技还不错,朴实。”

她虽然身材娇小,但染着饱和度很高的蓝发,画着完整的烟熏妆,配着美艳的长相,只是脸就显得很有侵略性,更别提她上身只穿着吊带,露出的胸膛和大臂上有一大片绚丽至极的花朵纹身,更显出一种不好招惹的鬼火少女风采 。蒲天白没遇到过这么狂野的女孩,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谢、谢谢?”

花田笑一个当红偶像,没想到这女的居然把话递给了那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立即条件反射性地加入话题:“小姐姐平时都在哪个平台上看剧?”

楚深南看着花田笑:“你是不是也是个小明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花田笑笑容一僵,随即又迅速调整好,谦虚地摆摆手:“算不上明星,算不上明星。”

姚望瞥了他一眼,冲着蒲天白说:“你知道男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吗?”

蒲天白顺着问:“是什么?”

“是帅而不自知。”姚望道,“一个男人要是时刻觉得自己很帅,那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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